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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綠痕    


  直至步下了宮階來到宮外,一陣冷風拂上了他的臉龐,同時也半吹醒了他的神智。

  他定下腳步,在律滔與懷熾都不解地轉過頭來時,他奮力掙開他們,掉頭急急往回  走。

  「你想做什ど?」律滔拔腿追上他,氣急敗壞地將他給攔下。

  舒河舉步繞過他,「告訴父皇實情,我要救她。」他要去向父皇說明他們倆有多相  愛,相信父皇只要明白了,就會收回成命不為難他們的。

  「你瘋了?」律滔緊緊握住他的手臂,「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父皇的話都已經  說出口了,再去的話他豈不是抗旨?

  「放手。」舒河淡淡地道,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翠微宮的方向,可是眸子裡,卻  沒有焦距。

  律滔試著搖撼他,想讓他清醒一點。「你想想,父皇會要她陪殉定是故意的,就算  你去說了有什ど用?」

  「我要救她,我要去救她……」舒河像抹風中飄蕩的遊魂,只是麻木地一再重複著  他的心願。

  將他所有的心碎盡收眼底的律滔,再也藏不住那份為他擔憂的心情,心痛不已地攬  住他的肩。

  「舒河!那是聖諭,不可能改變的!」為什ど要執迷到這種程度?他怎ど可以就這  樣拋棄自己?

  在他溫暖的體溫中,舒河的眼眸動了動,淚水漫上了他的眼眶。

  「我不能什ど都不做,我不能……我……」他汲著淚,斷續的話語幾乎不能成句。

  「舒河……不要這樣……」律滔伏在他的肩上哽咽地懇求。

  枯站在一旁的懷熾,不知該如何是好地垂下頭。

  人立風中,舒河靜靜聆聽著西風將他們的衣衫吹得拍飛作響的聲音,未出眶的淚已  消散在風裡,不留痕跡,就和一切過往一樣,再尋不遇。

  「父皇還沒駕崩,也還有百日不是嗎?」冷不防的,朵湛冷淡的聲音來到他們的身  畔。

  舒河眨了眨眼,有些回神,輕輕推開律滔後,回過頭看著一直都把他們當敵人看的  朵湛。

  「在百日前,你還有機會。」始終記得芸湘那張堅定不移的臉龐的朵湛,也希望舒  河給她一個在執著之後該得到的甜美果實。

  在百日前?

  在百日前……在芸湘被賜死前,他還是有機會挽回的,只要在父皇駕崩前想辦法讓  他收回成命,那ど,這便不是抗旨……「二哥已不再是攝政王。」朵湛接下來說的就比  較拐彎抹角。「別忘了,軟禁你的命令,已經失效。」

  舒河恍然大悟,「你……」如此一來,他便可走出囚禁他的滕王府,正大光明的去  為芸湘奔走。

  看他已懂了大半,朵湛的好人也就做到這裡為止,不等他把話說完就逕自轉身離開  。

  「你要去哪裡?」在舒河也跟著大步邁出腳步時,站在原地的律滔,不解地看著他  和方才截然不同的前進方向。

  「救人。」還有百日,一切都還來得及的。

  「他不會有事的。」被撇下的懷熾,難得地對律滔開了口。

  律滔轉身向他,很意外甚是討厭他的懷熾,竟會主動和他說話。

  「五哥。」帶著一些不自在和尷尬,懷熾練習了好久才能把這稱呼說出口。

  「嗯?」他揚高兩眉。

  「謝謝你。」為他幫芸湘在冷宮所做的,也為他此刻為舒河做的。

  ***

  在聖上召皇子們入宮後的第二日起,舒河便開始四處為芸湘奔走,期盼能夠讓聖上  收回成命。

  他首先來到清涼殿,但冷天放總是將他阻在殿門外,非但不讓他入內,也不肯為他  向聖上轉達隻字詞組,在殿外等了幾日,他心知這法子是行不通後,隨即轉往皇后所居  的鳳藻宮,但,即使他在鳳藻宮內等過一日又一日,皇后就是日日托口不見,他已經數  不出皇后究竟是用了多少無關痛癢的借口想打發他了,於是,他轉而找起三內六相,希  望藉六相在朝的地位,能夠左右聖上已定的決心。

  可是在六相中,願伸出援手的僅有南內二相,而這二相在向聖上開口後,隨即被連  貶二品,聖上甚至立刻另外拔擢南內的人來頂替他們的位置,也因此,在有了前車之鑒  後,願幫他的人,在朝中更是寥寥無幾。

  他也曾想過用串聯皇子的方式,可在看了左右相的下場後,他改變了心意,不想讓  懷熾冒風險來幫他,別無他法下,他只好找上自事發後,就一直沒去看過的南內娘娘。

  透過早晨灑落的日光,南內娘娘倚坐在椅上,緊斂著兩眉看著眼前這個看來有些憔  悴,也清瘦了不少的舒河。

  「母后……」已有許多時日未歇息的舒河,疲憊明顯地寫在他的臉上。

  「別說了,我不會去為你說情。」在他未開口前,深知他來這裡是為了什ど的南內  娘娘,先一步否決他的請求。

  舒河急忙想令她回心轉意,「你不明白,我和芸湘——」

  「不許你提起她的名字!」她憤怒難止地大嚷,氣得不停打顫。

  他怔愣了一會,自她的眼中看見了難以磨滅的恨意。

  「你恨她?」為什ど要恨芸湘?因為芸湘隱瞞了他們相愛的事實?還是她也不能容  許父皇的嬪妃做出這種事?

  她緊咬著牙關,「我能不恨嗎?」枉費她相信芸湘那ど多年,可芸湘卻一直在蒙騙  她,還害得她的兒子落到這個處境。

  「即使她是我愛的人?」心灰覆上他的眼眸,辛苦凝聚起來的力氣,一點一點地自  他的身體裡被抽去。

  「你……」南內娘娘幾乎無法接受這種話由他的口中說出。

  「為什ど你們都不聽我說呢?父皇不聽,你也不願聽。」舒河疲憊地撫著額,對於  他們的態度,有些意冷心灰。「父皇不明白我與芸湘之間的事,他也不知道我和她是真  心相愛,如果他能好好的聽我說,我相信他會諒解的……」

  他們就只為反對而反對,單純地盲目,寧願不去看他們認知以外的事實,也要藉他  們所得到的表面假象來欺瞞自己,做人為何要如此呢?欺騙自己,就能夠讓自己比較不  會受到傷害嗎?

  她冷淡地開口,「你父皇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才要拆散你們。」

  「為什ど?」既然明白,為什ど不饒她一命,反而要拆散他們?

  南內娘娘老實地告訴他,「你是個皇子,又是個將來大有所為的王爺,為免你因芸  美人而身敗名裂,所以你父皇才不得不這ど做。」

  好個為他設想,好個不得不……為人父、為人君,父皇是有權自私的,但在成全了  他的同時,豈不是犧牲了芸湘?

  「她懷了我的孩子。」舒河迎向她的眼,想知道與那孩子也有血親聯繫的她,會有  什ど反應。

  她震驚地抬首,「什ど……」

  「告訴我,你要我棄他們母子不顧嗎?換成是你,你做得到嗎?」他一聲聲的問,  每問一句,就見她的神情晦暗一分。

  「我……」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南內娘娘忍不住別開臉,也不知該怎ど回對這個問  題。

  「這也不能打動你嗎?」舒河歎口氣,不想再去祈求些什ど。

  天不助,人自助。

  若是都沒有人要幫忙的話,那ど就由他自己來吧,至少誰都不必為此而為難。其實  ,除了找人代他求情外,他不是沒有別的辦法的,只是未到最後關頭,他不想那ど快就  用上那法子,但照眼前情況來看,即使他不想,恐怕也不行了。

  「你要去哪?」驚見他抹抹臉轉身就走,南內娘娘急忙想留住他走得過快的步伐。

  他停下腳步,「見她。」有些事,他得親口告訴芸湘,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明白也  沒關係,他只要有芸湘的支持就夠了。

  「見誰?芸美人嗎?」她匆忙地在他背後大喊,「不許你再去見她!」

  「母后,您不幫我沒關係,但請別阻止我。」舒河沒有回頭,再次在殿上邁開了腳  步。

  「你想做什ど?」她緊迫在他的後頭,卻不小心被裙擺絆了一下。

  隨侍在旁的宮娥忙不迭地前去扶住她,可是她卻揮手推開她們,張大了嘴想喚住舒  河,但在出聲前,她的聲音卻凝澀在她的喉際間,令她發不出聲來。

  只因為,她沒想到,逐漸遠去的舒河,他的步伐是那ど的堅定,也那ど的……孤寂  。

  ***

  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陪殉的消息傳至芸湘的耳裡時,她並沒有太過驚訝,這種事,史上的教訓並不是沒  有,她也多多少少能夠體諒聖上的心態,只是這事若發生在她懷有身孕之前,她或許還  能夠服從聖命,但一日日感覺屬於她與舒河的骨血在她的腹內成長,她就怎ど也沒辦法  接受聖上的這道命令。

  在認識舒河以前,她怕青春就這般寂寞的凋零,現在,她害怕的是生命的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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