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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綠痕 「堤邑……」懷熾匆忙撇下手中的書冊,推開不明就裡的冷天海,邁步朝提*巴的 房間奔去。 拍開房門,寂靜無人的房裡,窗外篩落的日光,靜靜地照射空氣中飄飛的塵埃。 人去樓空,唯有存在桌案上的那張紙絹,在光線下的新墨墨影,幽幽發光。 天下有心人,盡解相思死。天下負心人,不識相思意。有心與負心,不知落何地? 他緊張欲窒,眼瞳止不住地張大,忐忑的心跳劇烈地震擊著胸腔。 是那首詩,那首洞房花燭夜時他不願讓她念完下半部的詩,那首他認為不祥的詩在 看過她寫的篇篇情愛後,他方明白這首詩中他一直不求甚解的意味,可是,她卻不等他 ,不等他來明白,擅自在她已有切膚之痛的澈悟過後,離開了他。 紙絹款款飄墜至地面,在他急於向外奔跑時,掀起的風勢,將紙絹吹至兒不著日光 的角落裡。 心下兵荒馬亂的,他在屋外四處尋找,穿過廊院、找過書齋、揭開府裡一扇扇的門 扉,可愈找,心愈亂,彷彿再也不會安於他的胸膛裡一樣,他的那顆心,傷痛得亟欲脫 躍而出。 最終,依舊是在她最愛的園子裡,在那他曾與她一同相偎而坐相看綠嫩蓮葉的小湖 旁,他追上了她的身影,可是卻追不回她已去的意念,但他還是要告訴她,他並沒有, 他並沒有使她再傷心,或是再毀去她希望辛無疚安好的小小心願,這回傷她的人,不是 他。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懷熾站在小湖湖岸的另一端,隔著湖水朝她大喊。 站在湖畔的緹邑,撥開被溫暖的南風吹覆在臉上的髮絲,芳容上堅定的神情,並沒 有因他的呼喊而有過一絲的動搖。 難以形容的焦慮和恐懼,重重捶擂著懷熾的心房,她的目光是那麼地堅決,絲毫不 留戀他所曾給予她的一切,她甚至,連他也不留戀。 當滂沱的水花在湖中濺起時,萬物流離失所,什麼都再也挽不回。 ☆☆☆ 替人垂淚的臘燭,順著平滑的燭身,再次流曳至蓄滿臘淚的桌面上。 自救回堤邑來,懷熾的雙腳便僵固在她的病榻旁,而請來大夫為她看過的冷天海, 則被懷熾關在門外,滿心煩惱著主子再這樣不寢不食下去該如何是好。 坐在閉眼沉睡的堤邑身旁,疲憊的懷熾,一手撫著她在燈火下柔美的容顏,以另一 手包裡著她不盈一握的掌腕,他並不知道,在他埋首書海的這陣子,她竟消瘦得他無從 想像,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健旺了,再經過這一番折騰後,她更是病弱纖纖,仿似柔弱的 柳絮,只消風兒一吹,就會再度離開他。 她在他眼前投湖的畫面,在他的腦海裡,依然是那麼地清晰,像簾噩夢般,無時無 刻地上演著,反覆反覆地鞭笞著他的心。 他的世界再次因她而失序了,零零落落的,除了眼前氣息均勻的她,什麼也捉不住 ,可是,無端襲來的害怕,卻更進一步地追索著他,令他惶惶地想著,會不會就連眼前 的她,也將這麼一直沉睡下去,棄他不顧。 床上的人兒模糊地低吟,身子微微地在被下掙動著,驚醒了懷熾,也解開了他深鎖 的愁眉。 「堤邑?!」喜於她的轉醒,懷熾揉了揉酸澀的雙眼,趨附向她。 當堤邑再度睜開眼眸時,在她的眼裡,他再也找不到她往日的天真爛漫,或是絲毫 的愛意,他只找到了個陌生的堤邑。 「如果……」側首看著他,提邑氣若游絲的低喃。 他急忙傾身向前聽清,「你想說什麼?」 「如果有天,當你明白了什麼是愛,懂得如何愛上一個人,那麼,請你一定要好好 愛她。」 懷熾陡地被重重一擊。她說的不是她,她話裡所說他將會愛上的那個人,不是她。 為什麼她會認為他不會愛她呢?不,或者他該問自己,他,曾經愛過她嗎? 他一宣告訴自已,只要時間夠久,他終會愛上她的,而他也努力的試著想去愛她, 想明白愛情究竟是什麼模樣。會迎娶她過門,並不是真的只為了政治權宜,那一部分他 至今都還不明白的私心,再多給他一點時間,他就能懂的,到時,他一定能夠親口告訴 她……告訴她什麼? 神智已然清明的堤邑,在火光的指引下,切切地看清了他,那張她曾經以指尖行走 過每一寸的臉龐,如今看來,只像是滄茫人海中的一張不相干的臉孔,在片刻的陰陽陌 路後,她再也無法繼續沉陷在走不出的哀傷裡,她明白,在活下來後,她有她要走的路 。 「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嗎?」她輕聲地問。 「你說。」懷熾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但下意識地,心中興起一股抵抗聆聽 的意念,並不想去聆聽她將要說出的隻字詞組。 「請你休妻。」寂靜的房中,緩緩響起她的決心。 即使已經有了全盤的準備,但懷熾還是無法接受這椎心刺骨的衝擊。 他傷她,她的眼角帶淚;但她傷他,他的心中卻帶血。 「請放我走。」唯有放開他緊緊牽著的手,將來她的路才會好走,唯有捨下她曾擁 有的全部,她灰暗的生命才會有光明,繼續待在他的身邊,只有互相折磨而已。 「我不休妻!」他悍然否決,雙拳緊緊拳握著,不敢相信她已走離得那麼遙遠,也 不相信,她可以轉身放下她曾經傾全部付出的情,打開另一扇門就走出他的生命。 望著他悔怒交雜的面龐,提堤邑默了,自此之後,她的無聲,也籠罩住了他的世界 第六章 他被一種恐懼噬咬著心扉,總有一種即將失去的感覺拉扯著他,那種感覺,彷彿這 一刻就會到來,或著,會突不期然地自下一刻跳出來擄獲他,令他日夜難安。 在遇見堤邑之前,他不是這樣的,他是個不曉恐懼、勇於前進爭取、立志做天下第 一臣的人,可是那都已不再是他了,他的世界在轉瞬間變得窄小,小得只能容納堤邑一 人,即使堤邑已閉合了屬於她的天地,將他隔絕在外,讓過眼雲煙成了點點灰燼。 因為害怕,他藏起來了,他將她的絲履都藏了起來,深怕那些會帶走她的羽衣,又 會將她給帶走,因此,藏,他恨不能也將她藏在懷裡安放著,這樣他就能時時刻刻看著 她,不會讓她在眨眼之間又消失在空氣裡。 在堤邑病況好些了後,懷熾命潤兒和冷天海日夜輪番代他守著提邑,而他又再度潛 回了書海卷冊裡,在蓮炬燭影下,重拾筆墨,將拾回往日情愛的希望,皆寄托在他的字 裡行間,盼望能藉著詩詞尋回他的仙子。 一道人影在搖紅的燭影下來到懷熾的面前,一隻手掌抬起正專心書寫的他的臉龐。 「六哥?」好不容易,懷熾在雙眼調整好焦距後,才認出眼前的人來。 風淮的眉心不滿地緊緊攏聚,兩指緊捉著他的下頷,在燭下左端右看了半晌,神色 凝重地對他搖搖頭。 「你怎麼弄成這副德行?」大半個月不見這個么弟,結果找上門來所看到的,卻是 個神色憔悴讓他差點認不出來的人。 「沒事……」懷熾擱下手中的筆,疲憊地揉了揉臉龐。 〔弟媳呢?」風淮的眼眸轉了轉,刻意四下張望著,「怎麼沒見她?」 他的身子怔了怔,未了,艱澀地擠出謊言,「她……病了。」 「病了?」風淮揚高了兩眉,反覆咀嚼著他的用詞,而後朝身後招招手,冷天海隨 即靠在他的身旁,再為他報上今日的情報。 藏不住話,也懶得對自己的兄弟拐彎抹角的風淮,在懷熾又想要提筆再寫,打算冷 落來客時,邊慢條斯理地品嚐著冷天海送上的香茗,邊淡淡地問。 「逼死自己的妻,感覺好嗎?」看他這副模樣,他八成是很後悔。 懷熾瞬間握斷了手中的筆,一臉寒色地抬起頭來。 「你派人暗中監視我?」風淮不是忙著審案無暇管他人的閒事了嗎?而且風淮更沒 有管別人家務事的壞毛病,若不是風淮在他府裡派了探子,就是有人向風淮多嘴。 「不看著你行嗎?」風淮理直氣壯地瞪他一眼,把他的氣焰壓下去。「多久沒見你 上朝了?我再不來弄清楚你發生了什麼事,父皇那邊誰來替你頂、誰來替你圓謊?你以 為只靠舒河一個人就能擋住父皇嗎?」要不是舒河破天荒地跑來拜託他,他也不會為了 這個么弟而開了對人撒謊的先例。 「天海……」懷熾的眼眸一轉,馬上知道是誰做的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