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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凌淑芬 「現在?」可是經理隨時會進門啊! [ 當然是現在.]陳秘室蹙著眉。 「噢。」她呆坐在位子上半晌。「呃,陳姊……」 「什麼事?」她怎麼還沒動作?陳秘書抬起眼。 〔可不可以……]她困難地、囁嚅地請求。 〔可不可以請工讀生或櫃檯小姐去買? 」 陳秘書往椅背上一靠,有些無力地看著她。她真的很難使喚! 「好吧!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陳秘書終於拿起分機. 不願意……聽起來好像她怠忽職守似的。蔚蔚的胸腔一緊,整個人頓時處於莫可言喻的壓力裡。 「我去! 」她連忙站起來。「我去就是了。巷口那家咖啡專賣店,對不對?」 「對!記得拿收據回來請款.] 蔚蔚不敢耽擱,抓起皮夾就往外衝。 大樓外,明晃晃的陽光兜著瞼罩下來,她的眼前一片暈眩,嬌軀微晃了一下,趕緊扶著玻璃門穩住身形。 快,快!已經三點半了,張行思隨時會進公司來。 她直奔下個巷口,搶進店門裡,匆匆向店主人說明了需要的東西,會鈔,打收據,取貨,出門。 秋老虎的天氣裡,微帶著柔風,午後黃陽偏又烈艷得可以。台灣的氣候永遠是矛盾的,冷的天,熱的風;陰的雲,亮的光。 一進一出的疾奔,耗去她原本就不豐沛的元氣。她急急問進辦公大樓的玄關,迎面而來的空調,和室外的熱又是一個強烈的對比。她的心房縮了一下,努力適應著溫度的起承轉合。 電梯,快上電梯……她拎緊咖啡豆,轉向電梯所在的方向。 「張經理,好久不見—你總算回來了!」 「對啊,你這一趟出差有夠久的。有沒有艷遇?快說來聽聽。」 「各位,我都乖乖回台灣報到了,還能有什麼精采的艷遇?」 四條高矮不一的男人身影,集立在電梯前,等待它到達一樓。低低的交談聲,打趣聲,蕩著玄關內的空氣因子,蕩進蔚蔚耳裡。 她怔了,呆了,愣了。 四個男人之中,矮的那個是人事部主管,胖的那個是工程部組長,中等身量的那個是客服部經理,而修長俊秀的那個……那個是……是[日本帥哥] !他們叫他,[張經理」? 怎麼可能?一個驚人的想法在她腦海中成形。蔚蔚暈眩地呆立在當場,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叮!電梯抵達一樓。其中兩位主管交換了幾句閒談,並沒有踏進電梯,轉身朝大門走來。工程部組長則往地下停車場的樓梯走去。 張行恩踏入電梯,回身正要按下關門鍵,驀地見到一抹亭亭身影凝向這個方向。 他微微一笑,按住電梯,等對方走過來。 人影釘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他挑起眉,投出無聲的疑問。 人影彷彿大夢初醒,用慢吞吞地,近乎遲緩的步伐朝電梯邁過來。 他極有耐心,硬是等了半分鐘,等對方走進電梯裡,問到他身後的角落。 他按下十二樓的燈鍵。 「小姐,你要去幾樓?」他禮貌地回眸詢問。 蔚蔚癡癡看著他。 「小姐?」 「----一樣。」 一樣?那麼,她也是行銷部的同仁?他怎麼沒印象自己曾見過她? 電梯門關攏,他側站著,對她送去一個平和有禮的微笑。 他是張行恩,張行恩就是他![他] 不是日本師哥,那個濃眉大眼的傢伙才是日本人。 難怪,難怪所有的人都稱讚行銷部經理年輕有為,難怪女性職員間流傳著這麼多與他有關的傳說,難怪他是公司的黃金單身漢。 錯了,她弄錯了。卻,一切又對了!「張行思」竟然一直就是她偏愛的那一型,她不必再勉強自己改變心態,去喜歡什麼濃眉大限的類型了。 完了,怎麼辦?原本就已為他心折,現在,他更搖身一變,不只內在,連外型都吻合了她一直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 一顆心跳得好快!她緊緊按著胸口,覺得自己就快暈倒了。 「你還好吧?」警覺到對方虛軟的身形,張行恩連忙伸手扶住她。 蔚蔚彷彿被燙了一般,立刻揮開他的手。 張行思蹙起眉心,愕然。 她巴掌大的臉孔,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連血色都沒有。如瀑的發垂落在胸前,益發顯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細細一看,她彷彿連身軀都在輕顫,纖弱得讓人想弓起雙手捧住。 看著她奇異的反應,不知道為了什麼,一個名字直接閃進他的腦海裡。 〔蔚蔚?祁蔚蔚?」 她抽了一口氣,飛快抬高視線對住他,像一隻受到驚擾的兔子。 「你是蔚蔚!」問號已變成肯定句。 「經……經理。」她用蚊嗚似的音量。 張行恩挑開了濃眉,勾起嘴角,笑起來。「我長得有這麼可怕嗎?讓你嚇成這樣。」 「不……] 她虛弱地開口。 他怎會明白呢?她不能再暗戀了! 他的溫柔,他的儀度,他的風采,而今,再加上他的俊朗神采,都讓她再不能滿足於單純的暗戀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彷彿安全的小殼裡突然決了一道口,從外界射進來的金芒,蠱惑她舉起不穩的步子。她想踏出去,卻沒有勇氣;她想裹足,可是金芒如此柔和誘人,教人捨不得遠離。 原有的世界裡,已充盈了狂狂的不滿足,而他的現身,徒然增深了不滿足的程度。 怎麼辦呢?她好害怕,突然慌亂得只想找個黑暗處,藏起來。 初見張行恩的那一刻,她的象牙塔,出現裂縫。 第三章 天濛濛的黑,介於夜的結束與晨的來臨之間。黎明前的黑夜,最是黑暗的時刻。 她驟然醒來,手足纏在被褥間,驚魂未定。夢中的魅,彷若將化尢實質,從牆角的黑暗裡凝聚成人形。 假的!她呆坐在床上,想起不久前讀過的故事:直視著黑暗,你就會發現黑暗不再可怕。黑暗中的怪獸,都是假的。 呆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暗影搖曳成窗簾的延伸,她漸漸有些無聊了。跳下床,踩著冷涼的地板,走向父母房間。 天光微明瞭,從陽台的落地窗望出去,天際浮起淡淡的灰藍。大宅安靜得嚇人,若非偶爾有小身影閃動,整間房子的人氣彷彿已逸去許久了。 推開父母的房門,一室的陰黑和淒清。 她用力瞪著大床,期待被堆會動一下。 瞪了良久,被子平坦如昔,沒有任何動靜。 夜燈從牆上篩落,將一米來高的身影,拉成長長的尺規,與她的寂寞等長。 她微咬著下唇,依循來時的廊道,鑽回房間的被窩裡。 天還沒有亮…… 「先把這份企室旦案送到相關主管那裡,下週一公司開專案會議之前,務必確定各主管手中已經有一份了。」張行恩合起檔案夾,「先這樣,你去忙你的吧!」 「是。」蔚蔚開始收拾滿桌的資料,眼光從頭到尾不曾落在他的臉龐超過五秒鐘。 張行恩往椅背上一靠,凝視她侷促的動作,若有所思。 說來真巧,他返國不久,陳秘書就因為胃潰瘍而住院開刀。公司念她勞苦功高,放她一個月的休養假,由這番錯過來,他們主從倆的緣分還真是淺薄。 「明天人事部會調一個執行秘書過來支援。」他忽然開口。 蔚蔚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出聲,愣了一下,抬起頭對上他。 她實在細緻得離譜。近乎透明的雪白肌膚,微閃著惶然的大眼。好像,每次有他在場的地方,她看起來就一臉不安。他有這麼可怕嗎? 他記得由自己既沒凶過她,也沒吼過她,以前人在美國的時候,偶爾還會透過電話閒聊了兩句,怎地回到台灣,兩人面對面了,她反而變得退縮內向? 「噢……我知道了。」蔚蔚不知道該說什麼。 「人事部的主管說,你不願意當陳秘書的職務代理人,為什麼?」他的問號裡沒有責怪,只有好奇。 偏偏聽在蔚蔚耳裡,就像一道刺利的質問。 「我……我的經驗還不夠,怕應付不來。」她下意識地揉弄衣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你已經來公司三個月了,跟著我也將近一個月,還怕經驗不夠?」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她眼中,有說不出的吸引力。蔚蔚的心又開始失速了。 就因尢按捺不住這股欽慕的意念,她才不敢太靠近他。 一靠近,就會想擁有;一旦擁有,就會去強求;而強求通常是自傷的開始。 「我……」她繼續捏著衣角,無意識的。 張行恩微笑起來。 他對她的好奇心越來越重。她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個體,原本內向而退卻的舉止會讓她看起來像個上不了檯面的小家碧玉,然而,她平常的言行之間,隱隱透出一股端凝之氣!帶著一種近乎高傲的孤芳自賞,教人完全捉摸不清她的來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