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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凌淑芬 其實,她臉色蒼白是因為睡眠品質不好。昨天臨睡前多吃了半顆安眠藥,導致今天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就是因為她常有這種恍惚的表現,外界對「祁家大小姐」的錯解更深了。和她有關的謠言通常傳得很難聽,什麼夜夜笙歌、日日買醉、隨便到旅館開房間、亂搞男女關係、在嗑藥。 如果那些散延謠言耳語的人來她開的「旅館房間」看看,他們一定會很驚訝。 她有潔癖,身體絕對不讓人隨便碰觸,連走在路上被人碰撞到都盡量避免。 到旅館開房間是為了不想把朋友帶回她的私人空間裡,其實在裡面徹夜跳舞狂歡的是他們,她從頭到尾,只是坐在最不相干的角落,一整個晚上都不和任何人交談。 朋友們都習慣了她的孤僻,逕自去玩他們的,只要結帳時,她貢獻出信用卡即可。 她怕寂寥,很怕很怕,如此而已。 傳言中勉強要算屬實的,應該是「嗑藥」那一項,不過也只對了一半。她嗑的不是毒品,而是安眠藥。 從十六歲起,她便患有嚴重的失眠,這些年來都必須藉助安眠藥才能入睡。 「陳秘書人很好,你不用擔心啦!她不會欺負菜鳥的。」小惠嘰嘰咕咕地安撫她。 她輕應一聲,繼續盯著攀爬的燈號。 行銷部到了,兩人踏出電梯,立刻感覺到空氣中有一種隱隱的生命力。 十二樓分成三大塊,右邊和中間那兩大塊都有獨立的門戶;透過玻璃門,她們可以看見同仁在裡面來來往往的忙碌。左首最尾端是一扇本門,和另兩扇明亮的玻璃門比起來,更是沉暗厚實,讓她開始惴喘不安起來。 [喂!我剛剛講了那麼多,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蔚蔚驀然回過神來。 「呃----我----對不起。」她又失神了。 看到她一副不安的模樣,小惠反而對出自己的惡聲惡氣不好意思。 [ 沒關係啦,新來乍到,難免會緊張!」小惠爽快地拍她一掌。 好痛!她是女金剛嗎?蔚蔚強笑著,悄悄往旁邊移開幾步。 [ 這裡就是行銷部,由營業處、公開處組合而成的。右邊就是營業處的辦公大廳,中間是公開處的轄區。兩處各有一位部門負責人,陳副理和王副理,部門的大頭頭則是張經理。」小惠大略向她介紹一下這個樓面的地理位置。「左邊那道門進去就是經理辦公室。你進去之後,會先經過秘書室,陳秘書就坐在那裡,你先找她報到吧!我的分機是四六七九,如果你中午不知道到哪兒吃飯,就打內線給我,我帶你去吃。不過上班第一天,行銷部的同仁應該會請你吃飯。」 [ 好。」她聽得頭昏腦脹。 「沒我的事,我先下去了,bye--bye] 蔚蔚眼巴巴看著她被電梯門吞噬。 方纔還嫌人家雜念呢! 這會兒她反而像失了母雞的小雞。 該來的還是要來,走吧!她深呼吸一下,往不明的未來行去。 上工的前半天,一切順利。 陳秘書和一般人想像中的美艷女秘書完全不同。她是一位媽媽級的中年女士,一身端整的套裝,腦後頂著一絲不苟的髮髻。她和藹的態度不會帶給別人太大的威脅感,然而,眼中的精明幹練卻又說明了,她在必要的時候可是很難纏的。 由於年齡和生活背景上有差異,陳秘書雖然親切,卻和那種年輕人可以嬉鬧胡混在一起的親切法不一樣,在蔚蔚眼中,她算是個長輩級的人物,心裡先端了一點敬畏感。 秘書室約有十五坪大,擺了兩張桌位,其中一面牆擺設了木質檔案櫃,細緻的木頭紋理,衝去了一些生冷的氣息。另一面牆則是整片的玻璃帷幕,盡覽台北市的天空和街景。她的桌位背對著玻璃牆,采光很充足。美中不足的是,陳秘書坐在她對面,如果她想回頭偷看風景,發個小呆的話,很容易被逮到。 陳秘書讓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 「裡面是經理辦公室。」指了指她左手邊的檜木門。「你的職務就是分擔我的工作量,例如幫我整理開會紀錄、文件、接聽電話等,並不困難。對了,你的打字速度還可以吧?」 蔚蔚很老實地承認,「我學生時代修得還不錯,可是很久沒練習了----」 陳秘書丟給她一個堅定的微笑。「那你最好盡快上手,因為我這裡有一些報表,你必須幫忙把所有資料keyin進電腦。」 〔是。陳姊,我不必和張經理面談嗎?」她總覺得報到手續好像漏了些什麼。 之前父親已經說過,公司其他人並不知道她的來歷,所以在這裡不會有任何特權。既然如此,新到員工不是應該先跟部門長官打照面嗎? 「噢,我忘了告訴你。張經理上 個星期外派到美國,去機房廠商的公司進行一項研討會,為期一個半月。」陳秘書的笑容轉為和緩。 「我知道了.] 伏案敲了幾下字盤,她忍不住又開始觀察起四周的景象。經理辦公室的門旁,懸著一張十幾寸的大合照。 照片中,第一排人蹲下身子,露出第二排站著的同仁,站在中央的兩個人身材最高挑。蔚蔚很自然多看了那兩個人幾眼。左邊那一位是個年近四十歲的男人,表情非常嚴肅,尤其是那雙濃黑冷冽的眉,銳利的眼神,非常有主管的架式,她猜想這個人應該就是「張經理」。 而張經理的身邊,站著一個瘦削斯文的年輕男子,看起來才三十出頭,戴著一副無框眼鏡,五官根斯文俊雅,和旁邊獷達的張經理相較之下,更顯露出濃濃的書卷味兒。她不禁好奇,這個看起來像大學講師的男人是什麼身份? 「陳姊,這張是行銷部的團體照嗎?」 陳秘書從文件中抬起頭。「對,這是整個部門在去年尾牙時合照的,正中央就是張經理和我們的日本客戶。」 [ 請問張經理的大名是……」她終於想起自己連頂頭上司的大名都不知道。 「他叫張行恩。」 「是。」她輕輕點頭。 所以黑臉的是張經理,白瞼的是日本人, 希望張經理的個性不會同他的長相一樣嚴峻,否則她的日子可就難過了。而且張[ 行思」這三個字太溫文儒雅,反而不像是黑臉男人的名字,倒比較適合旁邊那位俊秀的日本帥哥呢!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頂多混不下去,日家吃出口已。她只答應父親,盡力而為;倘若盡了力之後,她仍然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那就不是她的責任了。 唉!她幹嘛沒事替由自己找這些苦吃?當初答應父親的那股決心,頓時消蝕了不少。 真想回家去,蒙頭大睡一場。 人生如夢,夢如煙,煙如屁,人生不過一場屁,凡事何必太強求? 午休時分方結束,電話便驚天動地的尖叫起來。 蔚蔚急衝進門,險些撞倒了一堆新送來的包裡。 「喂,行銷部經理辦公室!」她抓起陳秘書桌上的電話,劈頭就喊。 上班進入第二周,平時她只和陳秘書關在一間房裡,交際手腕依然沒什麼長進。幸好陳秘書人不錯,兩個人相處得還算融洽。 偶爾在午餐時間,幾個年輕的職員會約她一起出去吃飯。她為了怕留下孤僻的惡 名,通常會答應。只是席間她仍然像學生時代一樣,坐著吃自己的,頂多陪笑幾句,很少主動去搭腔。 可能是她飄逸柔美的外型,加上緘默的表現,竟然換來一個「內向美女」的稱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彼端聽見了她的聲音,頓了一頓。 「……陳秘書?」嗓腔中有幾許不解。 「陳秘書現在不在座位上,請問您是哪一位?」她仍然微喘著,拿出紙筆準備記下留言。 「我是張行恩,陳秘書人呢?」對方的聲音極端低沉,聽進耳裡甚至有一種隆隆作響的感覺。 蔚蔚機械性地念出台詞:「張先生您好,有什麼事我能為您效----」 慢著!張行恩? 張行思不就是「張經理」嗎? 蔚蔚飛快把話筒拿開,瞪著它十秒鐘,再望向那張濃眉大眼的張經理照片。天!他的聲音可真符合他的長相,一樣雄壯威武! 「呃……經理,你還在? 」蔚蔚緩緩把話筒移回耳旁。 她不知道該如何和素未謀面的上司對答,她沒有這種經驗! 〔我還在,你是哪一位?」張行恩的聲音聽起來竟帶著隱隱笑意。 「我是新來的秘書,不過不是代替陳秘書的秘書,而是秘書的秘書----應該說,我是陳秘書的……呃,總之,我是祁蔚蔚!」她用力咬住舌尖。好極了,真是好極了!蔚蔚,你以為報出自己的萬兒,對方就該自動知道你的身份嗎? 「嗯,祁小姐,你好。」張行恩終於慢慢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