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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綠痕    


  「念出來。」在那嫣全都擲卜一回後,冷天放在她耳邊吩咐著,並揚手讓一名等在  簾後,手執毫筆書卷準備記下呈報的男子來到她的面前。

  她無奈地輕輕念出.;「藏龍現形、戰龍在野、游龍擺尾、雲龍探爪、見龍在田、  神龍御風、亢龍有悔、飛龍在天、潛龍出海。」

  「總九卦的斷卦呢?」見她遲遲不說出最終一卦,冷天放又低下頭來在她身畔低問  。

  「斷卦,九龍……九龍.。….」她萬般不願說出口,緊緊統握著素白的纖指。

  冷風急灌入幽暗的斗室,室內有陣昏暗,待燭火重綻明度後,不顧一切闖進來的臥  桑,夾帶著風雪的身影定立在門前。

  「殿下。」冷天放朝他微微頷首致意。

  「把她還給我。」臥桑冷肅著一張俊臉,不容拒絕地一掌伸向他。

  「身為太子,此舉並不明智。」冷天放挑著眉,話中有話地代人試探著。

  「把她還給我。」他再次重申,危險的星芒在眼底跳動。

  「你當真要她?」冷天放低首看了那嫣一眼,有些意外臥桑會做出如此選擇。

  「轉告你的主子,不必再派人來試探我,這是我給他的答案。」臥桑疾步上前,一  手將那嫣扯至自己的身後一手拿去她手中的毫筆,飛快地在捲上書寫下四個大字。

  「群龍無首?」冷天放的眸子顯得更加暗,透映著詭異的黑。

  站在臥桑背後的那嫣,側箸身看向那筆墨未干的四字,不禁恐慌地揪緊臥桑的衣袖  。

  她為他保守的這個秘密他說出來了,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難道他真如她當初所想的  ,要鬆手放棄他手裡擁有的一切?不能的,這國家是那麼需要他這能帶來太平盛世的好  儲君,他怎可以這樣說走就走?

  「這就是你二選一的答案?你不後悔?」在臥桑摟著那嫣的腰肢離開時,他忍不住  在身後追問。

  臥桑緩緩回過頭來,「我不會後悔。」

  「臥……」一被帶出斗室,猶不能適應外頭颯寒冷意的那嫣,哆嗦著身子,才想開  口問他方纔那個男子是誰時,就被他轉身緊緊擁入懷中。

  團繞在沁人的溫暖裡,那嫣急跳的心律緩慢地穩定下來,感覺在他的懷中,他又為  她遮去了所有的寒冷,可是他擁抱得那麼緊,就如首次在地道裡擁抱她一樣,是那麼地  緊張攀附,像個怕失去浮木就快滅頂的人。

  「臥桑?」她在他的懷中?首,不確定地看著他緊閉著的眼眸。

  他嘶啞的低吐,「不要離開我……」

  「怎麼了?」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那嫣忍不住環緊他,想將他臉上的那份晦澀揮  去。

  「現在,我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了。」

  第九章

  那嫣百般憂愁地坐在重重幃幕後,燭下,臥桑的神情是那麼地疲憊和心灰,仔細看  來,又像是帶箸從未見過的解放。

  從她被他帶回含涼殿至深夜,他就是一直靜坐在內殿沉思不語,司棋來來回回看過  他數回,無論問他什麼,他皆不應聲理會,只是緊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她不明白他究竟是受到了什麼打擊,也不明白他為何曾說他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  唯獨他所寫下的那四字,悠悠忽忽地纏繞在她的心頭,像個充滿不安的陰影,又似個求  之不得的冀望。

  一直保持靜默的臥桑,在宮燭又將燃完一根時忽地抬起頭來,遠望著殿外深處將太  極宮包圍的紅簷綠瓦。

  「想飛離那些宮牆嗎?」他的聲音裡有著前所未有的放鬆。

  「你不是不讓我離開?」那嫣傾靠在他的身旁,低首看著他緊包握住她柔荑的大掌  。

  臥桑輕輕一帶,將她拉至懷裡,「現在你可以,但你要跟我走。」

  「上哪?」她沒有反對,只是靜倚在他的懷中聆聽著他動盪不安的心跳。

  「去我們該去的地方。」在那之後,他終於可以離開了,因為,緊握著他的那個人  ,給了他機會選擇,而他的選擇就是離開這裡,到他想到的地方去展開他新的人生。

  「東內怎麼辦?你太子的身份又怎麼辦?」這些他固守多年的牽絆,他真能捨棄?  東內那些還要倚靠他的重臣又該何去何從?

  「我要棄位。」他沉聲地表示,話裡有著不回頭的堅決。

  「臥桑……」那嫣看著他露出倦累的眼眸,忍不住欺上前環抱著他的頸項,密密地  將他一身的寒冷都收容至她的懷裡。

  臥桑深深埋首在她的髮際,頭一回覺得自己活得那麼真實。

  這二十多年來,他的人生,浮華絢爛、奢靡燦眼,是天下蒼生窮其一生也想像不到  的高處生涯,但站在高處看四周,他所看到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人間本色。

  在他的眼裡,這世界不是瑰麗美善,它是血淋淋的鮮紅,且灰敗得沒有一絲生氣和  生機,唯有在那嫣持著那張白淨的帕子走進他的世界,為他拭去了血污後,他的世界才  有了?色。

  自小到大,受命?太子以來,他已經習慣了承擔一切,也已經習慣睜一隻眼閉一隻  眼,看朝臣們分黨割據、三千狡計日日上演、皇弟們在檯面下角力爭權,而檯面上卻粉  飾太平。

  最初的時候,他深深相信著,有八個皇弟來輔佐他,他的君王之路走來一定會十分  平坦,本來,他也對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但在乍聽父皇要禪位於他,好讓他提早登基  時,他卻懷疑起一切來。

  他是個什麼權力都有,但也什麼權力都沒有的人,一生下來,他的人生就已是被規  畫好的,事事不由他,縱使他的掌心張得再怎麼大,擁有的再怎麼多,可卻不一定幸福  。

  困在這個太子身份的他,從沒有看過宮外的人事物,人生中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他  也都沒有享受過,說透了、攤白了,他只是個表面看起來很豐實,實際上卻很貧瘠的人  ,一旦當上了皇帝之後呢?他的靈魂會不會變得更加空白?

  記憶中,他不曾有過能夠靜下心來好好看看自己的一日,每一日,他的生活裡充滿  了忙碌,他甚至憶不起,上回他真正發自內心的微笑是出現在何時,尤其每年到了歲未  落雪的深夜裡,他總覺得自己蒼老得特別快,而逝去的青春,則不忍卒睹。

  時間走得太快,在他還來不及記住的時候,就已在他的指縫間如落雪覆地,轉瞬消  逝不留痕?。

  有時聽著夜裡的宮燈燃燒的聲響,他偶爾會想問自己,為何他沒有把握青春正妍的  時分,走出那一道道困鎖住他雙腳的宮門,在日光下真正去做些他從未做過的事?為何  他沒有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尋找在平凡人身上才能發生的愛情和友情,卻只能在黑  暗裡釋放出他的本性來,當個別人都看不到的真太子?而在白日時,又將所有人的希望  攬在身上,如他們所願地當個國家支柱,當個欺己的假太子。

  但那些屬於他的責任,又時時會再打散他藏放在心底的願望,重新佔據他,讓他告  訴自己,能夠當個主持大局的太子,這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在他的心底,總會有道小小的聲音名喚遺憾。時光的河流不肯停擺,而他就  只能站在河川裡,看那些已經逝去的溫柔幻想,皆已變成滄海桑田,千喚,不一回。

  做人原本就夠難了,身為責任的背負者則更難。

  背負了責任多年之後,在他將自己的人生全面綁死之前,他才霍然醒悟到,他要的  不是這些,他不想在這個黑暗的地方過一輩子,他不願當年老回過頭來一一檢視他曾走  過的足?時,卻赫然發現殘留在他記憶紙張上的,只是些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空白。

  只要能忠於自己,即使僅有一刻也好,他想做個自在走在陽光下的平凡人,他想撇  下所有的重擔,用輕快的腳步踏上他一直想要追尋的路途。

  聆聽著彼此的心跳,和殿外落雪纏綿的音律,臥桑像個剛從十里迷霧中尋著出路的  人,再也不掩飾他的真心。

  他喃喃低吟,「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那嫣?首凝睇他已下定決心的眼眸,「為何你會想棄位?」雖然早在見到群龍無首  那一卦時她就已明白,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要放棄這些。

  「那是我最大的心願。」他釋然地笑了,「我本就無意繼位。」這種黑濤抬起翻湧  的日子他過夠了,二十多年來,他已盡了他最大的心力佐國對得起眾人,但卻不能再對  不起他自己。

  「我一直想問你……」她白細的指尖滑過他臉上此刻再真實不過,充滿了放鬆不再  隱藏的笑意。

  「問我什麼?」臥桑側首親吻著她的掌心。

  「那顆皓網,是要給他們之中的哪條蛟龍?」九龍奪珠,到底是哪條龍能夠奪得他  這首龍所遺留下來的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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