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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綠痕    


  少了任凌霄的日子,雖然說她的一舉一動不會再被盯得緊緊的,不但可以拋開他常用來管束她的禮教,還可以自在的做所有一直被限制不許做的事,就像方纔,即使她爬至危險的高處也不會有人來阻止她。可是少了他的存在,生活就像少了一份必備的調味料,反而多了份寂寞與思念的味道。

  她常惶惶不安地想,在她想念著他的同時,那個久去不回的男子心底是否也惦著她?流連在外面的花花世界裡,他會不會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把她懸掛在心頭上了?

  倚在百年老松下打盹的紀映臣聽見樊司棋的喊聲後,揉揉愛困的雙眼抬起頭。

  「又掉下來了?」那個小笨蛋,上樹十次就掉下來十次,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一路自樹頂直直落下的湘湘兩手緊掩著臉龐,在下方久候多時的紀映臣習以為常地敞開了雙臂,打著呵欠等她自動落進手裡來。

  安安穩穩地落在熟悉的懷中後,湘湘才挪開雙手打量自己這次有沒有被摔得四肢不全,她一抬眼,就接觸到紀映臣奚落的目光。

  湘湘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深深吁氣,「二師兄……你接得好準。」好險,差一點點她就得去跟閻王爺喝茶了。

  「武學小白癡,不會飛就乖乖把兩腳放在地上。」紀映臣將她安放在地上,替她感到羞恥地拍拍她的頭。

  「我的武藝才不差。」湘湘嘟著小嘴抗議,「剛才只是一時的不小心。」

  慢了一步的樊司棋躍下樹梢,一臉同情地捏著她柔嫩的臉頰,「希望妳在大師兄回來前別再多幾次不小心,不然若把這張臉摔碎了,我看大師兄還認不認得出妳。」

  「他才不像你們,就算我摔碎了他也會認得。」湘湘撥開他的手,用力地揉著被捏疼的臉頰,轉身去樹下拿起帶來的木籃後,又準備再次上樹。

  「慢著。」紀映臣一掌攔住她,「妳不是出來洗衣裳嗎?」

  「對啊。」

  「洗衣裳需要上樹?」為什麼每次她洗衣服的地點都在樹頂?

  湘湘支支吾吾地垂下頭,「我……」

  「想學飛的話等妳長了一雙翅膀後再學也不遲。」樊司棋摟著她的肩頭,將她想上樹的兩腳轉個彎,改推著她往小溪走去。

  「可是我……」湘湘不情不願地被推著走,一雙眼眸仍是盯著身後那棵能夠在遠處即看見任凌霄的大樹。

  「大師兄在天黑之前一定會回來的,所以妳就省省又想上樹等他的念頭吧。我們是來陪妳洗衣裳,可不是來等人的。」紀映臣在她又想走回樹下時,拉著她的手臂將她拖至溪邊。

  湘湘沒好氣地瞪著他們,「我又沒叫你們兩個大男人來陪我洗衣裳。」

  紀映臣朝她搖搖食指,「是師父叫我們來的。」不跟著她來事情就大條了。

  「我爹?」她坐在溪邊的石上,邊搓洗著衣裳邊看他們兩個也一起挽高了衣袖來幫忙。

  「他老人家怕妳又把他的衣裳洗壞了。」托她的福,這陣子被她洗過衣裳的人,在無衣可穿之下,全數都得提前裁製新衣。

  湘湘振振有詞地反駁,「上次把他的衣裳搓爛只是意外。」衣裳會被搓爛不是她的錯,是布料本身就不太耐搓。

  「那上上次呢?」紀映臣翻著白眼再問。

  「也是意外。」她還是很理直氣壯。

  「從小到大那些被妳洗壞的衣裳呢?」難道她每洗一次衣裳就會固定產生一次意外?

  「都是意外。」她面不改色地推掉所有責任。

  紀映臣無力地垂下肩頭,「這麼多意外……」他們最大的意外是有她在這裡找麻煩。

  樊司棋伸手輕敲她的額際,「當心沒人敢娶妳過門。」任誰要是知道她的破壞紀錄後,保證絕不敢上門來提親。

  湘湘捂著發紅的額際,「這點你們用不著擔心。」

  樊司棋搖搖頭,「我們是不擔心,該擔心的人是嫁不出女兒的師父和師娘。」

  提起這點湘湘就覺得不滿,「他們怎麼不擔心女大不中留,反而只擔心我會沒行情」?

  「因為怕女大中留過後就是繼續留啊,當然得趁妳還有行有市時早點把妳嫁了,若是等到妳有行無市時,只怕妳就銷不出去了。」樊司棋對於兩者的顧慮舉雙手贊成。

  「如果不早點把妳嫁出去,他們絕對無法安享晚年。」紀映臣愈想便愈對班觀武夫婦的晚年感到不樂觀。

  「有個承歡膝下的女兒不好嗎?」湘湘隨性地將繡鞋脫下扔至身後,在流動的水波上晃動赤裸纖巧的雙足。

  紀映臣直對她不莊重的舉止搖頭。這個樣子若是被管她管得甚是嚴厲的大師兄看見了,她肯定又會有一頓好罵。

  「只要那個女兒不三天兩頭惹禍的話。」他為她撿回繡鞋,半強迫地叫她穿上。

  湘湘不平的抗議!「我惹的禍凌霄哥哥都可以替我擺平啊。」

  「那也得要大師兄在家才行。」紀映臣突然發覺師父和師娘的遭遇還不能算是最慘的,最慘的應該算是當了她十八年保母的任凌霄。

  樊司棋也同情起任凌霄,「妳難道沒聽師父說,他恨透大師兄這次下山沒事先通知他?」大師兄一聲不響的出遠門,還不順便把這個小麻煩也帶去,師父當然恨他了。

  「凌霄哥哥也沒通知我。」湘湘的眼眸隨即漾起一抹哀怨,酸溜溜地想起三個月而被人拋下的經過。

  「英明。」紀映臣撫掌讚頌任凌霄的行徑。

  「他一定是不疼我了,要不然怎會連出個遠門都不事先告訴我?」她忿忿的低訴,手邊搓洗衣裳的力道也不知不覺地加重了幾分。

  樊司棋忙著搶回快被她搓破的衣裳,「大師兄是怕妳會跟著去。」

  「我都對他保證過我絕不會替他惹麻煩了,他怎麼還是不准我跟著他到外頭看看?」湘湘又自紀映臣手中拿來另外一件衣裳,邊洗邊出氣地將溪面上濺起陣陣水花。

  紀映臣趕緊奪回自己快被她洗薄的衣裳,「光是跟在妳身後收妳捅的樓子就忙不過來了,他哪敢再帶著妳出門?」他就剩身上和手裡這兩件衣裳而已,再讓她洗下去還得了?

  「這次他一去就好幾個月,他一定是在外頭有別的女人了。」湘湘忍不住揣測起任凌霄不願讓她跟去的理由,認為他肯定是在溫柔鄉里流連忘返。

  「他要是有別的女人的話,那就算是老天爺同情他。」樊司棋放聲大笑,「至少他不必一輩子盯著妳防止妳又惹事。」

  「你們到底是站在哪邊的?」湘湘瞇細了美眸,扯緊手中被水浸濕的衣裳逼問這兩個老滅她士氣的男人。

  「等等。」樊司棋警覺地瞪著她,「湘湘,妳手上的那塊破布是……」

  恍然發覺自己的力道好像大了點的湘湘,也低首仔細凝視被她失手扯壞的衣裳,不太確定自己是在何時將它扯成兩半的。

  「那是誰的衣裳?」紀映臣忽然覺得那件衣裳愈看愈眼熟。

  「嗯……這件是……」湘湘深蹙著柳眉,一時之間倒想不起來手中這件被扯成兩半的衣裳是屬於誰的。

  終於返抵師門,一手拎著胭脂、一手提著布料的任凌霄,站在他們三人身後淡淡地提供解答。

  「我的。」

  第三章

  任凌霄站在自己的房門前,在深思了許久後伸出手輕觸門扉,接著眼睜睜看著門扉在掙扎搖擺了幾下後……應聲倒地。

  一回到家就在溪邊遇上了又扯壞他一件衣裳的湘湘,任凌霄先是對那個一見面就想黏著他的湘湘嚴重警告她必須把工作做完才能來纏著他,接著又指派兩名師弟負責監督她,才爭取到一點時間,回來先看看他不在閒雲居時所發生的災情。

  離開師門三個月,廚房的屋頂在湘湘生火燒飯時被燒破一個大洞,師父幾柄曠世難求的寶劍被拿去當火鉗而面目全非,師娘吃了她所做的糕點至今仍躺在病床上,師門裡的所有人皆被她洗破了數件衣裳,他房前百來盆名貴的盆栽因缺水而全數枯萎,房裡頭的玉雕花鏤瓶又被她打碎了幾隻,門扉又因她甩門的關係甩壞了……嚴格來說,這次湘湘造成的麻煩並不多。

  任凌霄安慰自己地想著,至少她沒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他回來時,還是可以認得出她的模樣來。

  由他一手帶大的湘湘,除了那張美麗的臉蛋之外,全身上下一項優點也揀不出來,可是捅出的樓子卻是數之不盡。雖然任凌霄從她小時起便按照著他預定好的計畫來教育她,但湘湘卻一點也沒照著他的藍圖成長。

  他將大老遠帶回來的胭脂和布料擱放在桌上,明白這些東西頂多只能強化湘湘的外表,但她骨子裡的本質卻是騙不了人的。即便如此,他還是希望她能藉外表的幫助美化一點內在,就算成功率不大,束手無策的他也要再試一試。

  唉,他的教育是在哪個環節出了差錯?為什麼在經過十八年的努力後,他仍是無法造就出一個進退得儀、人人誇讚的大家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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