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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呂希晨(晨希)    


  「你到底是誰?」

  內勁運至掌心喚來鞘身收劍,冷焰從容步向馬車。「冷焰。」

  冷、冷焰!為首者的手顫抖地指著離自己遠去的冷焰的背影,兩眼散渙,面上出現驚懼與恐怖的神色。「索、索命……」

  「閻羅。」還有氣息的另一人接續其話。

  「駕。」韁繩一收,馬蹄重新踏步前行。

  相隔一尺之遙後,站在原地的五名大漢頭頂忽地噴出血泉。

  半刻之後,血盡、人亡。

  冷焰先交代簾後的唐婉兒將紗帽戴上,才跳下馬車,隨著聞聲開門迎接的店小二將馬車停到客棧後頭。

  「下車,今晚住這家客棧。」

  他終於又開口說話了。車內的唐婉兒呼了一口氣。從今早遇見那五個人之後冷焰就不吭一聲,現在總算說話了。她慶幸,沉默至此終於畫下句點。

  簾子一掀,隔著遮蔽面容的紗帽,她看見冷焰對自己張開雙手。

  她一手拖著包袱一手向前,讓他抱她下車。

  「帶路。」接過包袱同時將人抱下車的冷焰似乎沒有放手的打算,命令店小二領在前頭。

  好一對甜甜蜜蜜的小夫妻哩!他敢打包票是新婚燕爾才這般濃情蜜意。「爺您可真體貼,捨不得夫人走這段泥路呢,小的從沒見過像您這般體貼的丈夫。」

  妻子?

  丈夫?

  冷焰與唐婉兒面面相覷。

  不知情的店小二還自顧自的熱切招呼:「爺想得真周到啊!這夜深了泥路不好走,您小心抱穩夫人走好,小的給您照路。」

  「我們不是夫妻。」最後冷焰開口澄清。「是因為她……」

  「到了、到了。」完全不把他的話聽進耳裡的店小二領兩人走進客棧。「爺您可真好運,小店正好剩一間廂房,是有緣啊!特地留給您和夫人的。」

  只剩一間廂房?冷焰完全感受不到店小二所說的好運。

  「你只剩一間廂房?」

  「是啊。」領路的店小二頭也不回的道:「正好留給爺你心與夫人,別看咱們客棧小,人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方圓二十里就只有咱們這家客棧,廂房還挺雅致的,爺一定滿意。」

  冷焰原本另找家客棧的念頭被店小二的自吹自擂給截斷。

  「抱好呀,妻子可摔不得啊。」走上樓梯前,店小二不忘提醒。

  「我說過我們不是夫妻,是因為她不便於行,所以我才……」

  「夫妻就是要相互扶持,爺也別害羞了。」

  小二一臉「我瞭解,毋需多言」的了然讓冷焰哭笑不得。

  他不擅於和這種人打交道,乾脆閉上嘴任由店小二自己胡亂猜想。

  「就是這裡,爺好生歇息。」店小二開了門,攤手請冷焰兩人進房。

  冷焰看了廂房一巡,才進房將唐婉兒放在床上,包袱放在桌上—轉身掏出一錠銀子給店小二,吩咐:「去準備些飯菜,晚點送熱水上來讓她梳洗,另外準備幾套她能穿的衣衫,剩下的算是賞你。」

  「謝謝爺!小的、小的馬上辦!就算是吵醒賣衫子的陳大娘也定給您辦到!」手捧元寶的店小二隻差沒叩頭謝恩。一錠銀哩!幾套女衫才值多少。老天爺,今兒個他可發財了。

  「快去。」

  「謝謝爺!」邊哈腰邊退出,店小二高興得連說話都帶著咯咯的笑聲。「爺、夫人您好生歇息,小的立刻去辦。爺這麼好心,生出來的兒子個個是狀元,女兒個個奉誥命!」

  房門關上,興高采烈的店小二完全不知道自個兒自作聰明的話,讓兩位客官陷入難堪的沉默。

  「你,不高興?」唐婉兒隔著紗帽也能看出他一臉的不愉快,是因為那人的話嗎?「要不要,我去解釋。」一趟路下來,多虧冷焰的幫忙,再加上自己執著的努力,她終於能順利說出句子,雖然還嫌有點生硬,語調仍帶有孩童牙牙學語的幼稚。

  「不必。」跟那種人解釋只會愈描愈黑,白費心力。冷焰將劍放在桌上,背對著她坐在桌前,倒了杯水,解解渴。

  唐婉兒解開紗帽,輕挪身子下床,雙手撐住床梁,雙腳落地緩緩撐起,像才剛開始學走路的稚童似的踉踉蹌蹌。

  十年不會走路,要她突然之間健步如飛實在困難,更何況冷焰不斷的在趕路,她能學走路的機會有限,又不可能趁夜裡休息的時候偷偷起來練習。

  至今還得窩在冷焰懷裡才能熟睡的她,怎麼偷偷在夜裡學走路?

  雙手抓著床梁,她想為自己倒杯水喝,麻煩他的事太多,她不能連這點小事也要他幫忙。

  陷入沉思的冷焰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正用她隨時會趺倒的步伐走近桌子,此時此刻,他滿腦子想著是稍早擋住他們的去路、自稱東北五虎的大漢。

  連那種人都能找出他們的行蹤,接下來的路恐怕不會再如先前平穩。

  事情意到後頭愈是難辦,臨門一腳與起頭一步都一樣難,這個道理他再清楚不過。

  但是,他一定要將她帶到杭州,不是為了鳳驍陽重視的禍水,而是為了唐婉兒。

  他不能再讓她被唐堯帶回唐門當藥人煉製。

  就算她是唐門至寶閻羅令,也絕不能讓唐堯帶回。

  正因為是閻羅令,所以更應該屬於……

  砰的一聲,驚醒他沉思的心神,循聲回頭,只見唐婉兒跌趴在地上。

  「痛!嗚……」

  「為什麼下床?」

  「我想喝水。」唐婉兒急著拭去他說很礙眼的淚,抽抽鼻子哽咽道:「不想給你添麻煩,我……」

  「我不覺得麻煩。」冷焰將她抱回床上坐好,回身倒杯水給她。

  唐婉兒接過。「謝謝。」

  冷焰點頭,坐在床沿。「摔到哪兒了?」

  唐婉兒放下茶杯指著膝蓋。

  他想也不想便捲起她的裙據至膝。

  「啊!」兩抹酡紅瞬間飛上唐婉兒臉頰。「焰……」

  光裸雪白的膝上還有未癒的細痕,方才一跌倒,扯開這些傷,滲出如紅線般的血絲,有如冬季過後雪地裡綻放的春櫻,誘人將其輕柔掬起,放在掌中以吻輕撫。

  他想舔去此刻如此誘人的紅艷,低頭緩緩移近,決定放縱自己這份唐突,直到唐婉兒在他的唇觸及自己的膝之前尖叫,並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縮腳,整個人躲進床內側的角落,頻頻發抖。

  他撲了個空,得到的是充塞於胸的難堪和清醒後對自己的輕蔑。

  還有,唐婉兒的拒絕所帶來的傷害,彷彿被一劍刺中要害,兇手就是看似柔弱無力的她。

  直到這一刻,他驚覺到某種情愫的萌芽,只是無以為名,不知道那是什麼。

  但見唐婉兒蜷曲在床的一角,不停顫抖的身子與抽噎的啜泣令他深感難堪。

  是因為太唐突才嚇壞她,還是她根本對他無意所以拒絕?

  「請見諒。」退離床榻,冷焰坐到離床最遠的位子,黑瞳始終不離床上縮起的嬌小身子,隨著她不停歇的啜泣,除了無法避免的懊惱,湧起的憤怒更甚。

  是誰總愛纏著他不放?是她;是誰一天到晚在他耳畔咿咿啞啞的吵?是她;每晚是誰都強要窩進他懷裡安睡?還是她!

  他不是聖人,也非無心無情的鐵石,她的依賴、她的信任,難道只因為他將她帶離唐門?她看他的眼神祇是在看一個恩人?

  他不是她的恩人!冷焰直覺在心裡如此怒吼。

  那,你想做她的什麼?在心底,一句話問住了他。

  他想做她的什麼?

  你,又想她做你的什麼?接著,又是一句問話,同樣問住了他。

  他想要她做他的什麼?

  不知道。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指向同樣的茫然。此刻,她驚嚇似的拒絕讓他無法像以往平心靜氣地思索這一切。亂了,都亂了。不過是應鳳驍陽的要求到冀北偷解藥,卻偷回一個她,然後,讓他變得不像以往的他。

  「嗚……嗝、嗚……」唐婉兒啜泣的聲音從床角幽幽傳來,更加深他對自己唐突的小人行徑的厭惡,在這同時,對她莫名興起的憤怒也更為強烈。

  之前一段時日對他的依賴此時再回想起來,變得可笑又可憎。

  那只是她依附人的方法,不這樣,四肢與廢人無異的她怎麼在離開唐門後求生存?他腦海裡,因為憤怒、因為難堪,而浮現這樣的想法。

  聰明,她的確聰明。

  而他,竟然就這樣著了她的道!她是唐門中人,這些懷柔藏陰的手段怎麼不會用,呵,冷焰啊冷焰,你竟然以為……冷笑著搖頭,他起身,執劍往房門走。

  聽見腳步聲的唐婉兒抬頭便見他欲離去的身影。「你、去哪、哪裡?」

  「你管不著。」冷言回應,房門開了又關。

  望著門板,唐婉兒淚掉得更凶。

  第五章

  「啊,妖、妖怪,白髮妖怪啊——」

  一聲慘烈的尖叫響徹雲霄,在客棧後院踱步的冷焰才想起之前托囑店小二辦的事。

  房裡只有她一人!

  心念及此,他立刻衝進客棧直奔往廂房。

  該死!就算被惹惱也不該忘了正事,從未有過的失誤讓他更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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