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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呂希晨(晨希)    


  「不。」說出這話的人竟然是林以梅本人,這一點不只讓李傑意外,滕青雲更是感到訝異。「今天就談。」

  「以梅!」李傑再抓住她的手緊握。「謝謝你!謝謝你肯救我我女兒!」

  「放開我。」這回她順利地抽回手,走到滕青雲的辦公桌,並繞到他椅背後站定。「什麼事?」

  「因為我女兒小芙她——」

  「不是問你。」林以梅厭惡地別開視線,雙手搭上滕青雲的肩,再一問道:「什麼事?」

  滕青雲好笑地瞥了眼李傑,可憐的男人,這樣的忽視對一個知名的立法委員來說應該算是侮辱了吧!他看到李傑被以梅的態度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情倏然大好了起來——哼哼,男人原來也是會嫉妒的。他為自己做了心理分析,原先還以為自己會無動於衷,結果是出人意料之外。

  「慢性心膜炎。」要自己配合她演戲?滕青雲眼神瞄向後方,對上林以梅的視線,他笑她——這做法太蠢,他滕青雲不屑為之。

  林以梅回瞪他一眼,似乎是他的不合作惹惱了她;滕青雲則回她淡淡一笑,表示欣然接受。

  這下子李傑反倒成了旁人,他呆站在原地,遲疑著該開口打斷他們的凝視,還是靜靜地再等一等。

  算了!林以梅放棄,抬頭看向李傑。「這種病哪個醫院都能治,不用特地轉診到這來。」要她為他的女兒進行麻醉——沒有可能!

  「但是——」一提到愛女的病情,李傑渾然忘了過去對她的內疚感,急忙的開口說明原因:「因為小芙的體質不適於一般麻醉藥物,所以——」

  「你想到我的論文。」答案幾乎是肯定的了,她冷眼瞄向滕青雲,眼中射出譏諷。「巧合?」

  滕青雲聳聳肩,他也剛知道而已。原來這個李先生不是慕他的名而來,而是為了林以梅,不過他倒很懷疑他為什麼知道她在這裡工作。

  「你早知道她在我這裡工作。」還說什麼真巧!滕青雲瞪他一眼。政客的嘴巴永遠不能相信。

  「這……」李傑頓時羞愧地低下頭,搭不上滕青雲的話,徒然呆立在原地。他開始懷疑自己為了女兒到這裡來找林以梅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為什麼看見他下不了台,她一點愉悅的感覺都沒有?林以梅雙眼焦距始終對著李傑,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對他謊言被拆穿的困窘,及滕青雲譏諷他讓他呈現的醜態一點也無動於衷,沒有特別開心,也沒有任何難過。她一直是恨他的吧?可是為什麼恨到最後,她竟然在剛剛見面的時侯記不起他的那張臉?

  她在遲疑什麼?滕青雲一直注意著她的反應,如果她真恨他就不應該用這種眼神看他!她看李傑的眼神,讓他很火大。

  難不成她對他——該死! 

  「這件事我們會考慮,你先回去。」看好戲的心情蕩然無存,滕青雲現在只想盡快把這礙眼的男人趕出他的辦公室。

  理虧在先的李傑只能乖乖地說聲拜託之後摸摸頭離開,他怎麼也料想不到最後會是這種結果。

  *  *  *

  「啤酒醉不死人。」一進門,滕青雲幾乎是立刻抽走林以梅手上的啤酒罐。「要就喝烈酒。」說這話的他此刻正為自己倒了杯XO。

  「晚上沒班?」林以梅回過頭,一手搭在沙發上,用下巴抵著。她疑惑他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她還是住下來了,原因不明——其實她自己心裡清楚,之所以原因不明完全是自己不願去想;不過現實,也是有她的理由,她以前住的房子早在一年前就退了租,要她立刻找到合意的房子搬也太難為她,反正滕青雲並沒有要她搬出去的意思,她又何必自找苦吃。

  再者,自從他們合住在同一屋簷下之後,滕青雲表現得完全像個君子,從不在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上添加暖昧的色彩——撇除心裡那份莫名所以的失落外,她和他像朋友似的相處方式倒令她有某種速度上的安心。

  「調班……咳咳!」烈酒果然不適合他飲。滕青雲被喉中的辛辣嗆了下,皺眉緊盯手上的酒杯。「你呢?為什麼在家?」

  「夜班取消。」他不在這一年裡,醫院新進了不少麻醉師,托他們的福,她的地位不再那麼重要,幾乎是到可有可無的地步,除非是很麻煩不能以一般手法麻醉的病人才用得著她,要不然其他麻醉師都可以解決的問題她很少插手。

  「滕青雲。」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滕青雲回頭看她。

  「你知道嗎?他女兒快七歲了。」真可笑!

  「那又怎樣?」她給他的訊息太少,他不是神,又怎猜得出來她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我和他是六年前認識的。」這麼說他應該懂了吧!林以梅自嘲地笑了笑,「我認識他的時侯,他就快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了。」她一直以為是第三者闖入他們之間搶走他,想不到最後才發現第三者竟是她自己,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她今天居然認不出他的臉,還得他自報姓名後才知道他是誰。她明明恨得那麼深,恨到當年強迫自己只能記得滕青雲的好,來取代過去她和李傑的甜蜜,唯獨恨的感覺維繫她所有的情緒,恨到寧可封閉自己所有感情的觸角,做個什麼都無動於衷的人;然而為什麼到現在,她會記不得將她害成這模樣的李傑長相?

  滕青雲算是聽懂了大概,除了氣李傑丟盡他們男人的臉外,更氣她當時頭昏腦脹地看上那等貨色的無知。

  因為氣,也因為惱,他出口的話沒有一絲同情,反倒是嘲諷,「白癡。」

  「我的確不聰明。」她也覺得當時的自己很笨。「所以我現在學乖了。」從沙發上站起來,她走向他,拿回自己的啤酒和著打死都不肯在他面前流下的淚,就口仰飲而下。

  她知道自己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哭,但她十分清楚他不會借肩膀給她,任她以淚沾濕他的衣服,因此,她選擇往肚裡吞。

  和著淚的啤酒——好苦澀。

  「把全世界的男人看成那傢伙?」滕青雲嘲諷地笑問,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高舉敬她。「好方法。」他仰頭一飲而下,又連咳了數聲。

  「不要諷刺我。」林以梅別過臉,為什麼他還是像五年前一樣,不停地往她傷口上戳刺,難道非得戳得她身心俱痛他才甘心嗎?「我受夠了你的諷刺。」

  「是嗎?」如果受夠,為什麼還一而再、再而三在他的面前提起這件事?她明知道他最不想聽的就是她的唉聲歎氣和自艾自憐——徒勞無功又沒有效率,浪費時間。

  「是的。」她給予他正面的回答。「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什麼嗎?你總是板著一張臉,對任何事除了皺眉、冷眼旁觀之外就是不理睬,我不懂,難道對你而言沒有一件事值得你放在心裡、讓你在意?」

  「你不也是如此。」滕青雲挑挑眉,她難道不知道罵他的同時也在罵自己嗎?

  「我不一樣。」她必須承認,她的道行沒有他那樣高。「一直以來我始終記得一個人,在意一個人。」那就是你。這句話她選擇藏在心裡,她可以想像當她說出這話時他會是什麼反應——不屑一顧,她早知道的。

  然而她卻沒想到這造成更深一層的誤解。「你只在意李傑,只在意恨李傑這件事。」

  提起這件事,滕青雲的口氣依舊不悅,也依舊充滿嘲諷;但是譏諷她,卻也刺傷自己,明知提起李傑只是讓她更加深對李傑的印象,對自己根本沒有一點好處,但他還是提了。「當恨一個人會恨到忘了他的長相,不知道你是真恨還是根本忘不——」

  啪!一記耳光硬生生地轟上他的左頰。

  頓時兩人都被這動作震住,尤其是出手的林以梅。她呆然地看著高舉在半空的手,怎麼樣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出手打他。

  她……打了他……林以梅抬眼望向滕青雲,發現他也正低頭俯視著自己,俯視的眼神依然冷靜平淡,沒有一絲起伏,就連驚愕,她都沒看見。

  是沒看見?還是看不見?她自問。明明從他四周,她可以感受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詭異氣氛,完全是因為自己方纔的舉動而起,但是為什麼在他的眼睛裡,她看不見一絲訊息?他甚至連生氣的情緒都吝嗇於在她面前表現。

  鈴——鈴——電話鈴打破這場沉默,林以梅見他動也不動,於是在接電話前撂下一句:「你最好別再讓我聽見這句話。」之後,轉身便走開了。

  她接起電話。「喂?」一聽見對方的聲音,是原本應該早忘了、卻在今天下午意外提醒她又讓她想起來的聲音,當下她只想掛電話。

  (不准掛電話!除非你想讓黑澤醫院完了!)電話那頭的李傑如是道。

  「什麼意思?」

  (你還不知道嗎?黑澤醫院是黑街的專屬醫院,也就是黑社會的地下醫院,沒有執照,就連滕青雲也一樣是來歷不明的無牌醫生,你想若是我向警方提出這件事,結果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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