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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呂希晨(晨希)    


  亞治隨著她的眼睛朗向飯廳的咖啡壺,一邊的唇角揚起。"我倒是沒注意到。"

  他真的沒想到習慣性的咖啡會成為他話中的破綻。

  "我是真的很抱歉反倒讓你等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晚回來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他解釋這麼多,但是直覺告訴她,如果不解釋清楚就任由他這麼哈來呵去的帶過,他受不受得了是一回事,她會先發瘋才是真的。

  "我和一個朋友約好見面聊天聊晚了,這就是我晚回來的原因。"

  "嗯。"亞治不動聲色的應了聲,她的解釋與否基本上和自己沒有關係,並沒有什麼情緒好起伏的。"那可以談談今天早上的事了嗎?"

  "先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生氣?"這問題很重要,因為她一直沒有辦法從他的臉部表情來推知他的情緒,到底他在生氣,還是已原諒她--

  完全抓不到個准!

  "沒有。"

  "真的假的?'時瑞潔拉開步伐向他靠近,一直到面對面可以感覺到彼此所呼出的氣息才停住。"你真的沒有生氣?"

  "真的沒有。"她要他說幾遍呢?真是疑心病重!退了幾步拉開彼此的距離,他沒忘記她是個異性,儘管平時他們的確如她所說的,像哥兒們一般的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我看起來像那麼容易生氣的人嗎?"

  "你像是什麼都不說.就算生氣也是憋在自己肚子裡悶著的那種人。"

  從他的眼中她當真是看不見在一般人身上能看到的喜怒哀樂,能看見的就是她初見到他時所看見的那抹平靜。

  一如河水,其下的深沉和暗藏的游渦被覆蓋其上的寧靜完美地遮掩住,教人看不見之下的強烈波動,還當它是安全無虞的。

  "我不知道是自己不夠好,才讓你連對我有什麼意見都說不出口,還是有其他的原因,但是,亞治,我希望你如果對我有什麼意見能讓我知道,老哥一直說我很遲鈍,而我也一直是要人家開口跟我說,我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如果你真有意見,拜託,諸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不要讓我在心裡東猜西猜的,我會受不了。"

  遲鈍?

  亞治咧開嘴,明知道失禮還是忍不住笑出聲。

  "你並沒有什麼不好。"

  "是嗎?"她才不信他的敷衍之詞。"那今天早上的事你怎麼說?我氣走你店裡的客人你又要怎麼跟我說?你要我等你不就是為了這件事?"

  "那件事我想不要緊了。"本來想說,是因為認為自已有責任教她做生意要謹守和氣生財這句話,後來想一想,自己似乎沒有必要教她怎麼做,不是嗎?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只不過是友人的一個妹妹,他無權干涉

  她,更何況"璀璨"是她哥哥投資的產業之一,他只是暫代時瑞樣管理罷了。"你不是小孩子,自己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死的這傢伙嘴巴閉得跟蚌殼一樣緊做什麼,他不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她又怎麼懂、又得怎麼做!

  他的招牌笑容凝住,瞬霎間他不知道該怎麼收尾,

  從來沒有一個人--包括男人,會故意挑釁他,因為他向來以不溫不火出了名,沒有人會對一個脾氣極好的人做出刻意挑釁的動作,而且真的是存心挑起他的怒氣的,時瑞潔是第一個。  但不慍不火的個性是這麼根深蒂固,哪又是時瑞潔這麼輕易又明顯的一挑就能成功的。他談談一笑,看來眼下除了轉移話題之外沒有其他方法。"晚上你想吃什麼?叫外賣好嗎?"

  "亞治!"真該死!他能不能偶爾……她要求不多,只要偶爾,也就是現在好好的、清楚的告訴她,他到底想說什麼,不要讓她瞎猜。"難道你對我哥也一樣用這種敷衍的態度?什麼話都藏在心裡,你以為這樣算什麼,  原諒、寬恕嗎?你這樣只會讓人更不好過!"媽的!還沒惹出他真正的脾性,自己倒先被他不動如山的態度給惹毛了。

  "瑞潔,依的脾氣發得沒有道理。"他甚至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生氣,就算他們兩個人中有一個應該生氣,也不應該是她吧!

  "你才沒有道理!"她回嘴:"你擔心我吧,一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隻身走在台北街頭,你不擔心嗎?既然擔心就開口罵我啊,罵我為什麼不乖乖在家等你,卻到處亂跑--"

  "我--"

  "但是你沒有,心裡明明擔心、明明等了個多小時卻一句話都不說,連本來要和我說的話都不願意說了。朋友是這樣子的嗎?我借住你家少說也兩、三個禮拜了,可是我看到什麼?你假裝親切卻又拒人什麼什麼外的。

  媽的!那是什麼成語?"

  時瑞潔猛敲自己的腦袋,那句話到底是什麼什麼外?

  "拒人於千里之外。"他替她補全。

  "對!拒人於千里之外,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教!反正,你不是誠心交我這個朋友,我又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自取……自取……"媽的,自取什麼鬼東西?

  "自取其辱。"他再一次補全她的話。

  原來她一直是這麼想的,他的親切本身就像是包裹在沖的一層糖衣,而她似乎是看出了這層假象。

  "自取其辱,沒錯:就是自取其辱!"該死!回香港之後要叫老哥教她中文成語,否則駕人超不順的!

  "那麼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呢7"亞治平靜地問道:"我希望我們能和平相處,你要我怎麼做?告訴我,我也好有個尺度拿捏。"

  "你以為在捏泥土嗎?你什麼都不用做,是我--"她用力點住他鼻尖。"是我要怎麼做?"

  "什麼意思?"

  越過他,時瑞潔繞過客廳左轉進房間。"我要搬出去!"她決定了!寧可去和宇文律天天鬥嘴,也好過天天花心思去猜她老哥這個好朋友對她是什麼評價,她最氣自己把他當作朋友的人表面上和她像朋友,實際上一點也不是。

  亞治整個人呆立在原地,當時瑞潔背著背包和一大件行李走過他眼前,他仍末回過神,直到時瑞潔氣不過的特大門一甩,發出砰然巨響才教他恍然拉回神智。

  她真的離開了嗎?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屋子裡只聽得見他的呼吸聲,看來她是真的搬出去了。

  "也好。"坐回習慣的位子上,臉上的笑容也立即收起。

  沒有外人在他也無需再扮和氣親切的亞治,沒有笑容的貴族傻逸面孔,自然的不需刻意雕琢便能凝上一層寒霜,比起好友冷玦,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不相上下。

  這才是他,真正的亞治。

  衝動又極具爆發力的女人!

  他在心中為時瑞潔下了評語。所有的事情打她一來就不對勁,她豁然大方、率性的言行舉止對他而言是個震撼,平靜的生活他已經習慣,雙面人的日子也已經習以為常,她的表裡如一實在是教人不敢恭維,太明白、太一致,教他這個表裡不一的人難以招架,但是……

  很羨慕她的衝動啊.如果當年他也能這麼做的話,裴月的芳心是不是會屬於他而不是冷玦?

  隨手摸起茶几上的煙盒,那是時瑞潔忘記帶走的,他抽出一根煙點燃,吸入淡而薄的尼古丁,慢慢吐出一口煙。全世界又大概沒有人知道他亞治會抽煙吧,包括冷玦。

  孤獨.籠罩在整間屋子裡,和他,早已成了莫逆。

  "我真是服了你。"宇文律一邊注視前頭的交通路況,一邊和她說話。"三個鐘頭前才把我從報社叫出來,耍了一會兒就拍拍屁股走人,三個鐘頭後又把我從行政院叫來,只為了接你時大小姐。小姐呀,你要我今天晚上怎麼對總編交代。"吉普車流利地右轉入另一條道路,宇文律瞥見時瑞潔的表情。"怎麼了?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什麼是如喪考砒?"她不懂。

  "死了老爸老媽就叫如喪考妣。"

  "去你的!你才如喪考妣!我警告你.我的心情已經夠糟了,你不要別人都已經掉進井裡了,還壞心地丟  顆大石頭下來好不好!"  │

  "那叫落井下石,小丫頭。"宇文律空出一隻手揉亂她的頭髮,卻惹回她不悅的一瞪。

  "到底怎麼了?"

  "和朋友……"不!他們還不上是朋友。想到這,她立刻更正。"和別人吵架了。"

  "到底是朋友還是別人,你這段時間究竟住哪裡阿?"

  "跟我老哥的爛朋友住。"

  "誰啊?"他記得沒錯的話,亞治也住那一帶。

  "說了你也不認識,他叫亞治,是個可惡又可恨的傢伙!"

  "啊?"

  亞治?可惡又可恨!?

  "你認識他?"

  "呃……,"他將視線轉回前方,還是先別告訴她他和亞治認識比較好,這丫頭發起脾氣來可是傚法秦始皇玩連坐法的輝煌記錄,他得小心讓自己成了槍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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