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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樓雨晴 新郎踢了轎門,一雙溫柔體貼的大手扶她下轎,一路伴著她。她深深的知道,這一刻,將是她人生最重要的轉變,踏入這道門檻之後,她的身份,將由少女成為少婦,為人妻,為人媳,生為關家人,死為關家魂…… 依循古禮,拜過花堂,她與身畔的男子,是真的成為夫妻了—— 一整天的忙碌過後,她靜坐新房,等待摯愛的男人。 這一切,就像是夢一樣,美好得不太真實。想著想著,她不由綻出一抹美夢成真的笑容。 房門悄悄開啟,又輕輕闔上,她知道,她等待的人正放輕步伐走向她。 她嘴角含笑,眼眉儘是羞色。 透過大紅錦帕,她微低著頭,盯視眼前的鞋尖。他一直靜靜的站在她面前,遲遲沒有任何動作,她想,他一定是和她一樣,覺得這一切都太美好,宛如踩在雲端上,飄飄然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畢竟,他也是頭一回當新郎啊! 蜜般的甜意在心頭漾開,她幾乎可以想像他傻氣的表情。 思及此,她內心脹滿了對他的憐惜。她的夫君啊—— 恍如過了一世紀之久,他像是鼓足了勇氣,總算伸出微微顫抖的手,以全然虔誠的態度,揭起鳳冠上的錦帕。 她低眉斂眼,嬌羞地低喚:「夫君……」 「娘……娘子……」身前男子有些結巴地回應。 不熟悉的嗓音令她渾身一僵,火速地抬起頭。 「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我……我……」男子有些許的錯愕。「我是你的丈夫啊,今天和你拜堂的人。」 白若蕖霎時刷白了臉。「你……你胡說,我明明……」 不,這怎麼可能?她嫁的人,明明是關仲宣啊! 「沒錯啊,是我請媒人提的親,你親口允的婚。」男子一頭霧水的回道,不明白她怎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天……天哪!怎麼會這樣? 白若蕖倒吸了口氣,心頭紛紛亂亂,理不出頭緒。 這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為什麼她…… 男子望著她瞬間慘白的容顏,本能地俯近她,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孰料,她竟激動地跳了起來,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幾步。「你不要過來!」 男子呆住了,傻傻地看著她。 「我……我是你的丈夫啊!」好一會兒,他不解地擠出這一句。 「不,你不是,我要嫁的人不是你!」她衝動地吼了出來。 「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下?」男子一臉困惑,直覺地將她這些奇怪的反應歸因為這些日子過於勞累,以致神智不清。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不是你啊!」 「娘子?」 「別叫我娘子,我不是你的娘子,我早許了人了,我……我……」該怎麼說呢?這一切就像團爛泥,深陷泥沼的她,如何自救? 男子倏地沉默下來,深思般地望住她。 「你是說……你是被迫上花轎的?」 「不,我是自願的,但是,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天哪!」 男子蹙起了眉。「你在說什麼?別急,慢慢的,把事情從頭至尾、源源本本的告訴我。」 「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我犯了個天大的錯誤……」思緒亂成一團,她已慌得語無倫次。 想了下,他道:「這樣吧!由我開始說。我姓關,關伯禹。月餘前外出洽商,在市集中見到你,從此傾心,於是徵求了母親的同意,托媒人上門提親。就這樣,那你呢?」 「我……」他姓關……她居然就因為他姓關,就什麼也不問清楚,糊里糊塗的下嫁……白若蕖呀,你怎能荒唐至此? 都怪她當時被喜悅沖昏了頭,時間又撞得如此契合,她才會…… 如今,她是欲哭,卻無淚。 「我……」她撫按著心口,豆大的淚珠凝聚在眼眶中打轉。「他也姓關,所以……」 「誰?」關伯禹想了下,又道:「你的情人,是嗎?」 白若蕖茫然的點了下頭,奪眶的淚順頰而落。 他皺起眉,不敢相信自己竟會遇上如此荒謬的事件。 見著他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她也慌了,雙膝一彎,在他面前跪了下去。「關公子,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好嗎?我……我……」 關伯禹臉色一變,趕忙伸手扶她。「娘子……呃,白姑娘,你先起來,別這個樣子……」 「不,你先聽我說!」她搖著頭,淚花紛墜。「我答應過他,我會等他的,我一定要等他!我這一生只能是他的人,所以我……」 關伯禹苦著臉。「你這不是讓我為難嗎?我們今天才剛拜堂成親,你卻要我放你離去……別人會怎麼想,你難道都不在乎?還有,關家是名門望族,這臉,我們是丟不起的。」 「那……那……」她噙著淚,仰首問:「難道,再無轉圓餘地?」 關伯禹對上她淒傷的淚眸,著實於心不忍,可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無奈地回視她。 流動的血液,彷彿在一瞬間抽離,心,一寸寸凝絕,她面如死灰地垂下手,淚也不再流了,有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在她眼中看到了決絕的神采—— 果不期然,在望見菱花鏡前擱置的利剪,她衝上前去,毫不猶豫的往心口刺了下去! 「老天!」關伯禹看得心膽俱裂,及時上前攔住了她。「你別做傻事啊!」 「放開我!生已無歡,死又何懼?」白若蕖不顧他的阻攔,求死意念之堅決,關伯禹一個大男人竟也招架不住。 「別這樣,你冷靜下來,聽我說好不好?」 一個閃神,尖銳的利剪一晃,竟朝他肩膀劃了下去! 殷紅的熱血冒了出來,嚇得白若蕖面無血色,連連退開好幾步,驚駭得失聲尖叫。 「啊——」 「別喊!拜託,你冷靜一下。」關伯禹咬牙忍住疼楚,飛快摀住她的嘴,先行安撫她驚惶的靈魂。「我不會有事的,別把事情鬧開,否則,真的會沒完沒了。」 「可……可是你……」 「相信我,我是為你好。」新婚之夜弒夫,這是多麼驚世駭俗的事,她會惹禍上身的。 白若蕖淚眼汪汪,無措地看著他。「那你怎麼辦?」 「上個藥就好了,麻煩你幫幫我好嗎?」 「好、好!」她忙不迭的點頭,很快的翻箱倒櫃尋找藥箱起來。「你……再忍一忍。」 她急得滿頭大汗,在遍尋不著藥箱時,她不禁挫敗得想哭。 關伯禹看在眼中,一聲充滿憐惜的輕歎悄悄逸出。 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人,只可惜…… 唉,他為什麼不能早一點遇到她呢? 「在櫃子第二層,最裡頭。」 白若蕖趕忙照他的指示去做,果然找到了置於其中的藥箱。 「你——」她指了指帶血的肩頭,關伯禹立刻理解,動手解開外衣,方便她處理傷口。 當目光觸及他肩上那道不淺的傷口,歉疚的淚水又盈滿眼眶。 她向來連小動物都不捨得傷害,沒想到如今,她竟會親手傷了人,而對方卻處處為她設想,一點都不怪她。 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清理傷口,她愈想愈難過,淚水就這樣一顆接一顆的簌簌直落。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歎,你別哭……我沒怪你呀!」見著她的淚,關伯禹整個人慌了手腳,手忙腳亂的摟過她,輕輕拍撫。 「為什麼不怪我?我情願你恨我、罵我,這樣我至少能好過些……」 「好、好、好,你說怎樣都行,快別哭了……」他順著她去應答,完全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 白若蕖呆了下,沒料到他會這麼回復,怔怔然看著他。 這個男人——其實也是個正直仁厚的君子,她也感覺得出來,他是真心的對待她,只可惜,她所有的一切全給了關仲宣,包括身、心、靈魂,一切的一切,再也容不下另一個男人,更給不起他什麼。 見她稍稍平靜下來,關伯禹柔聲問:「好多了沒?可以談談我們之間的問題了嗎?」 此言一出,白若蕖渾身僵直,不安地挪開身子與他拉出距離,直退到床幃。 她這舉動,令關伯禹感到一絲悵然,然而,他並沒表現出來。 「關於讓你離去的事,姑且不提其他,首先,我娘那關就過不了,畢竟婚姻不是兒戲,分分合合豈能隨性?」 白若蕖無言以對。 「再者,花燭夜過後,夫婿卻休了新婚妻子,你想,別人會怎麼說你?無疑的,他們會說你婚前失貞,低俗敗德,夫婿無法隱忍,招致下堂命運。這些,你想過沒有?」 白若蕖愕然。 她只是一心一意想守住對關仲宣的承諾,根本沒想到那些。 「我……我並不在乎的……」她有些氣虛地回道,與關仲宣相比,那些著實微不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