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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樓雨晴 一個男人,大清早出現在單身女子的家中吃早餐,能夠聯想的範圍可精彩了! 三個人,各據一方,僵窘無言。 邵光啟瞪視她,咬牙問:「這就是你不接電話的原因?」 「我──」她無法交代,也找不出理由交代。 是她,把事情弄得一團亂的,活該被控訴怨恨。 不論是任牧禹,還是邵光啟,她都愧負深疚。 「我想……」任牧禹艱澀地發出聲音。這情況實在很可笑,又很可悲,他明明該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如今卻落得像是偷情被逮著般的無言以對。 很難堪。 他分不清楚,他到底算不算第三者了。 深深歎息,他輕道:「我先回去,你和他好好談談。」 經過邵光啟敵時,他步伐頓了頓,沒說什麼,沉默走開。 「禹……」她張口想叫喚,卻發現她根本沒資格、也沒立場留他,只能揪著心,難受地看著他離去,那背影,看起來好清寂孤單。 「他,是你那個交往七年的舊情人吧?」 她錯愕,看向邵光啟,答不上話來。 邵光啟輕笑,笑得很諷刺,又很苦澀。「我早該想到的,有哪個醫生會這麼閒,親自打針、換藥、照料病人,還幫她打電話通知親友。」 「對不起……」她低嚅,除了這一句,她不曉得還能說什麼。 對不起?!他臉色一沉。「到頭來,你的選擇還是他?」 她心虛、歉疚地垂下頭。「我不能沒有他……」 「你說過喜歡我的!」他難掩激動地低吼。 「我是喜歡你,只是──我愛的是他。」喜歡和愛,差別太大了,大到她想忽略都沒有辦法。 「原來你的話還有文字陷阱。」他冷諷。 「我曾經也以為我可以忘記的,但後來我才領悟,他就像呼吸,已經和我的生命共同存在著,習以為常得容易讓人忽略,所以找就以為沒有他也可以。剛開始,只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時間一長,難受到幾乎窒息時,才發現能夠呼吸是多麼幸福又重要的一件事。」暫停呼吸的日子,她已經撐到極限了,再下去,她真的會窒息。 「他像呼吸?!」他忿忿地重複。「那我呢?對你而言,我又算什麼?」 她為難地頓了頓。「月亮吧!不曾擁有過,所以會嚮往、想擁有,但是真正得到了,卻發覺必須遠遠看著才有美感。我能不收藏月亮,卻不能不呼吸。」 月亮可以掛在天空欣賞,卻不適合被收藏。 多麼殘忍的回答! 「梁、心、影,你真的很混蛋理」他咬著牙,一字字吐出。 她沒辯駁。她的確是做了件不可原諒的蠢事,傷害了對她一往情深的邵光啟,更傷害了她最愛的男人。 「光啟!」她喊住憤然離去的他。「你──恨我嗎?」 他頓了頓,沒回頭。「他曾經送你一首歌,說只要你過得好、快樂就好,就在情人節那天,你不知道吧?」 情人節?!「我、我不知道啊!」 邵光啟笑得又苦又澀。「這就是我匆忙轉換頻道的原因。其實我心裡比誰都清楚,你還是愛他的,才會下意識裡,不敢讓你聽到他對你的真情告白,因為我知道,你聽了之後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再度回到他身邊。沒想到我千防萬防,還是走到這步……」果然,不該是他的,強求也求不來啊…… 她懊悔地閉了下眼,耳邊斷斷續續傳來邵光啟的聲音── 「他甚至不怪你,從頭至尾,無怨無悔地尊重你的選擇。我沒有他的胸襟,我不會祝你幸福快樂,但是──他是個很特別的男人,值得得到最好的對待,如果我是女人,也會為他心折。」說完,他挺直腰桿離去。 這,算諒解嗎?雖然他祝福的是禹,而不是她…… 第九章 之九 今天,她到公司遞了辭呈。 公司有公司的制度,當然不能說走就走,起碼得做到月底。所以她還是很有責任感地上了一天的班;熬到了下班時刻,才飛奔到醫院找他。 這是她第一次,在身體安然無恙的時候到醫院找他。以前,只要電話一打,他不論人在何處都會飛奔過來,她從沒來這裡找過他。 現在回想起來,她這女朋友當得失職又任性,七年來他居然沒有半句怨言。 她苦笑了聲。 一整天心緒不定,老想著趕快來見他,真正站在醫院裡了,反而拿不定主意。 她該怎麼跟他說?如果告訴他,她和邵光啟已經沒有關係了,他會不會又覺得,她是因為寂寞孤單才來找他? 那感覺好差勁! 何況,他都決定出國了,她說這些有什麼用?能叫他留下嗎? 當初放棄他的前女友,在他另有人生計劃時,回過頭來要他放棄大好前途-- 這感覺更差! 她有什麼資格這麼做?她欠他的已經太多了,她不想更唾棄自己。 或許是她的臉上寫著「茫然無措」四個字,櫃檯的服務人員很親切地問她:「請問是探病還是掛號?需要我幫忙嗎?」 「噢!」她如夢初醒,硬著頭皮說:「我是來找任牧禹醫師的。」 「請問你是?」 「……朋友。我姓梁。」她生硬地擠出幾個字,然後看到小姐按下內線,對另一頭說:「任醫師,有朋友找你哦,是一位姓梁的小姐……好的,我知道了。」放下話筒,說:「任醫師請你到他的辦公室找他,從那個電悌上去十三褸,問人就知道了。」 「好的。」道了謝,上到十三樓,她深吸了口氣,敲下辦公室的門。 「進來。」是任牧禹一貫沉著溫煦的嗓音。抬頭看了她一眼。「影,你坐一下,我還有點事。」 看得出來,他很忙。 他又轉頭低聲向護士交代些注意事項,她找了張椅子坐下,欣賞他專注的側容。 十分鐘後,他收拾桌面上的病歷資料遞給護士歸檔,一面問她:「吃過飯沒?」 她搖頭。「還沒。」 「想去哪裡吃?」 「如果──我說想吃你煮的菜呢?」 「好啊,一起去買菜。」 一旁的護士小姐聽到,一臉驚異。「任醫師會煮菜呀?真是新好男人!很難想像操手術刀的手去拿菜刀的樣子呢!」 任牧禹溫和地笑了笑。「巡房時,五二一號病房的病人多注意一下,他明天要開刀,有狀況隨時聯絡我。想看我操手術刀的樣子,明天就可以了,至於菜刀,你恐怕沒什麼機會看到了。」他脫下醫生袍,伸出手。「影,走嘍!」 溫柔的大掌握住她,自然溫馨。 接下來,她又發現,他除了在醫院人緣好、她老家吃得開外,連菜市場都沒天良到混得很熟! 「啊那狗任一書,好走不贈──」 任牧禹笑笑地朝菜販揮揮手。「是啊,好久不見。」 她崇拜地看著他,小聲低問:「這麼讓人生不如死的「台灣狗蟻」你也聽得懂?」 他低頭在她耳畔悄聲回答:「習慣了,雖然剛開始差點發瘋。」 「和女朋友來哦?啊任一書今天素要買省魔菜?槌子不錯啦!」 「謝謝,她不敢吃茄子。」結果他挑了一把韭菜,菜販還多送了他好幾根蔥,推都推不掉,可見他做人有多成功。 接下來他買了隻雞,肉販自動打八折,還問他八折是多少,她差點暗笑到內傷。 「麻煩幫我剁好,我不太會,謝謝。」 「你素醫生柳,哪欽不會?」好像是這個市場的流通文化,人人一口台灣國語,很整齊劃一。 「醫生會解剖雞的器官,但是不會宰雞。」他溫溫地回道。 她笑著跳到一旁去買蝦,他接過刺好的雞肉,老闆問他:「恁不素兩個人?買那魔多,粗的完嗎?」 望向不遠處的纖細身影,他眸光放得更柔,輕聲說:「她最近瘦了好多,想幫她補一補。」 「禹──」她揚聲喚,回過頭問他:「你要螃蟹還是蚵仔?蚵仔可以加點酒去腥,然後再──」 不如買鱉羹蛇血算了! 「影,你別害我。」他哭笑不得,手中都已提一把韭菜,還有她剛員的蝦子了! 她幹麼淨挑些壯陽的東西?居心不良。 最後,他還是同意她買蚵仔,但那是明天的菜色,他絕對不會允許蝦、韭菜,還有蚵仔一同出現在餐桌上,存心置他於死地。 買完菜回來,他一邊料理食材,分神瞥她。「你要不要先去客廳看個電視或聽點音樂什麼的?」 她堅定搖頭。「不要,我們一起煮。」 他沒堅持,讓出流理台給她洗菜。 炒完一道菜,鹽巴沒了。 「影,你看著爐火,我去買鹽巴。」 「等一下。」她快步跟出來,從抽屜翻找出那串鑰匙,放進他手中。「收著。」 他看了看掌中的金屬物,微笑點頭。 合力煮了簡單的幾樣家常菜,吃起來格外溫馨。 上一次這樣面對面坐著和他吃飯,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才知道,這種平凡的幸福,有多麼珍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