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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樓雨晴    


  「噢!」邵光啟看了任牧禹一眼,這才想起還有第三者在場。

  任牧禹面無表情,換好藥,淡淡地說:「你們聊,我先出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心急道。沒有要趕他的意思啊,其實她真正想留的人,是他……

  「沒關係,我也有事要忙。」

  「啊?那謝謝醫生。」邵光啟趕緊接口。

  「不會。」

  看著他離去,梁心影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這麼白癡!她到底是把自己丟進了什麼樣的局面?

  「現在的醫生服務都這麼周全嗎?親自打針換藥,還親自通知病人的親友。」

  邵光啟坐回床邊,喃喃說道。

  她扭頭望去。「他怎麼跟你說的?」

  「也沒什麼啊,就說他是你的醫生,你現在人在醫院,問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有空過來陪陪你。」

  醫生?現在對他來說,他只是醫生,而她也只是他眾多病人之一而已了?

  「喂,不對勁哦,你幹麼一直跟我談他?」

  她沒聽進去,拾起床被上的項煉,上頭,彷彿還有他殘留的餘溫……

  第七章

  之七

  邵光啟本來要請假陪她,但是她堅持反對,他只好乖乖等下了班牙過來。

  他會替她帶些水果和補品,說生病的人需要多吃營養的食物,但是他所謂「營養的食物」,都油膩得讓她覺得──要她吞下去還不如叫她上吊。

  她反而覺得醫院的食物好吃多了,清淡爽口,還能兼顧病人的健康。

  以前到底是聽誰說醫院的東西難吃得像滿清十大酷刑?下次要是有人這樣講,她一定要鄭重駁斥。

  看了看時間,任牧禹也該過來幫她換藥了。住院的日子裡,等待他的出現成了她每天最深的期盼。

  果然,他在預期的時間裡推開門,她會目不轉睛地看著,因為她知道,她再也沒有權利,想他時就任性的call他過來讓她看一看、抱一抱。

  人,總是要到失去,才會知道擁有時的可貴。

  「你不必仰頭,我不是要吻你。」他用輕快的口氣,牛開玩笑地打趣。

  她倒希望他吻她。

  在心底無聲歎息,稍稍壓低了頭,只看得見他的肩頸。空無一物的頸項,少了長年來的點綴……

  「很好,應該可以放心,不會留疤了。」他彎低身子與她平視。「其他地方呢?有沒有不舒服?」

  她搖頭。每天,好像除了告訴她傷口的狀況之外,他和她已經無話可說了……

  「那好,放你自由,今天可以出院了。」

  此話一出,她反而愣住了。

  出院?那她以後,還有什麼借口見他?

  「禹!」一急,她喊出聲。

  「嗯?」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你──忙嗎?」

  讀出她眼底的惶然不安,他心頭憐惜,輕輕笑了。「不忙,怎樣呢?」

  「陪我聊聊,可以嗎?」

  他像足有些意外,但也只有三秒。

  看了看窗外溫和的陽光,問她:「在病房裡悶了幾大,想不想出去走走?」

  「好!」她迅速跳下床。

  有別於前幾天的高溫炙熱,今天的陽光溫煦多了。

  他們並肩走在修剪整齊的樹道上,一名十七、八歲的女孩經過,揮著另一隻沒打石膏的手,俏皮道:「任醫師,摸魚哦?」

  「是啊,還得拜託你別向院長告狀。」他笑笑回應。

  經過坡道,他快步上前,替坐在輪椅上的男孩推上坡,停在樹蔭下。

  「醫生叔叔。」男孩仰首看到他,甜笑喊道。

  他揉揉男孩的頭,蹲身問:「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媽媽呢?」

  「她去幫我買飲料。」

  「嗯。有沒有乖乖聽小鬍子醫生的話啊?」

  「有。雖然打針很痛,但是我都沒有哭哦!你看,這是小鬍子醫生給我的,很好吃哦,世分醫生叔叔吃。有草莓、葡萄,你要什麼口味的?」男孩獻寶似的掏出兩根棒棒糖。

  「嗯──」他像在做人生抉擇似地慎重思考了一下。「草莓好了。」

  道了謝,緩步往前走,他順手拆了棒棒糖,送進她的嘴。

  「你喜歡小孩子?」她偏頭研究他的神情,他對男孩輕柔疼惜的神態,很有父愛光輝。

  「喜歡啊!」

  「你怎麼不早說!」那她早就為他生一個了……

  「嗯?」他似有不解地挑眉。

  「沒。」現在說什麼都太運了。「未來有什麼規劃嗎?」

  其實她想問的是,什麼時候,會有另一個人取代她而佔據他心上的那個位置,那個人人渴求、而她曾經牢牢據有卻又不懂得珍惜的位置。

  任牧禹雙手插在口袋上,仰頭看了看蔚藍如洗的天空。「也許出國進修吧!有個醫學機構一直極力邀約,我正在考慮。」

  他,要出國?!

  心臟重重一沉,她反應不過來。

  「那──要多久?」她聽見心在顫抖的聲音。

  「三年、四年、五年,不一定吧!」他淡淡地說道。

  也就是說,她三、五年都見不到他了……

  三、五年的變化何其大,幾年過後,他還會記得她嗎?

  「非去不可嗎?」想挽留,又沒勇氣,只能婉轉探問。

  「這是所有醫學界同仁夢寐以求的機會,我已經延宕了許久。」當初,他根本完全不做考慮,是因為台灣有他更捨不去的牽掛。

  現在想去,倒也不是因為機會有多難得,而是這裡已經沒有人需要他了,他不管人在哪裡都無所謂,離開也好,沉澱感情結束後的思緒,也許能讓他更平靜。

  「如果……」她張口,又硬生生打住。

  「嗯?你想說什麼?」他回首,等著。

  如果我留你……你肯嗎?

  她好恨自己!不過就簡單幾個字,為何說不出口?

  「保重……」出了口的,是這低不可聞的兩個字。

  「嗯。」他垂眸,看不出思緒。「你也是。什麼時候會有好消息?」

  「好消息?」腦子轉不過來,對她來說,這個時候最好的消息,是他說不出國了!

  「邵光啟啊!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和邵光啟?!她連想都沒想過!唯一讓她有過這個念頭的,只有他啊!

  「還早呢……」她漫應。現在她滿腦子只惦著他將出國的事,永遠離開她的世界,在另一個遙遠的國度,她看不到,也觸不到……

  「是嗎?我以為你很愛他了。」愛到不惜和交往七年的他分手。

  「是很愛……」只是我到現在才發覺我更愛你。我知道我很笨,你能不能不要走啊?我少不了你……

  「哦。」他扯唇,笑容有點苦。「他不知道你今天出院吧?要不要我通知他來接你?」

  「隨便。」如果一定要走,那我等你好不好三年、五年都好,你讓我等……

  「進去吧,陽光開始轉烈了。」走了兩步,見她還站在那裡發呆。「心影?」

  「啊?」她少了魂似的。

  「我說回病房去,不必這麼失魂落魄的,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啊?見到誰?他們剛才說了什麼?

  回到病房後,她就一直呈遊魂狀態,直到護士端來午餐。這是她在醫院的最後一餐了,還是上次那個姓何的小姐。

  「餓了吧?先喝點驢魚湯暖暖胃,任醫師說驢魚湯有助傷口癒合……」說到一半,突然打住。

  若不是她一副說溜嘴的表情,心影還不會覺得奇怪,偏偏她就欲蓋彌彰。

  「任牧禹吃了嗎?」她小心探問。

  「正要吃,叫我先端來給你。」

  他吃不吃,和端不端來給她,有什麼關係?

  她梁心影不是笨蛋,七年也不是交往假的,前男友的性子和手藝,不會摸不透幾分,她早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了,只是說不出怪在哪裡而已。

  「這些,是他準備的吧?」

  「啊?」Miss何張大眼看她。

  「我曾經讓他喂到我媽想叫我減肥,你說我會吃不出他煮的東西嗎?」

  這下,Miss何反倒不知該說什麼。

  「他要你別說的嗎?」

  「欸!他不想醫院的東西荼毒你的胃,但是又怕你男朋友誤會,所以要我別說。」

  是啊,渲的確很像任牧禹的性子,總是只做不說。

  停了一下,Miss何隱忍不住,問了出口。「你就是前陣子,讓任醫師整個人迅速消瘦的人吧?」

  她一震。「他──過得不好嗎?」

  「何止不好!誰都看得出來,他只是在撐日子而已,以前工作覺得他很有動力,現在卻覺得他連笑容都很空洞,像是不知道在為誰辛苦為誰忙一樣。我想,你應該就是他心裡的那個人,你的幸福快樂,才是讓他一直努力的人生方向吧!」

  「是嗎?」她這麼重要?那他為什麼從來不說?就連她要走,他也默默放手,尊重她的決定……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究竟傷他多深?

  她打了個寒顫,連想都不敢想。

  而他,會是因為心灰意冷,才毅然求去?

  她犯的錯,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大,這樣,他還有可能原諒她嗎?

  「那個常來看你的人,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嗎?我心裡一直很疑惑,為什麼你選擇的不是任醫師?偷偷告訴你,其實我暗戀過仟醫師呢!不以找,這醫院裡頭,有一半以上的護士都是。可是啊,任醫師從不諱言他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女友了,大家都知道,除了這個幸運女孩,他心裡已經容不下第二個人。他的感情那麼堅定,誰還敢再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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