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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朱夜 N說:「你很好的,別瞎想,你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練習。」 G好像沒有聽見,繼續說:「結果我像個傻瓜一樣倒掛在上面,紙牌從我眼前滑過一次又一次,都沒看清楚到底是什麼字。又急,又難受。我叫道我要嘔吐了,真是丟臉,那時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泰雅說還是他先來。我的待會兒再重拍。於是我被放下來,換上泰雅。他開始也沒看清紙牌上的字,興致卻很高,還能和我們開玩笑。後來他說眼睛前面發紅,什麼都看不見了。我們還當他仍然是開玩笑。後來看看他臉色不對,紅得像烤火,趕忙把他放下來。南嘉扶著他的肩膀問『怎麼啦』的時候他還伸出了手。我們以為他很快會緩過勁兒來,誰知他馬上臉色蒼白,滿頭冷汗,眼睛無神,手腳冰冷,直直地癱倒下去。我和南嘉大聲喊他的名字,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MIKE說這個樣子是中風,像他爺爺一樣,一跤跌下去就起不來了,要是坐著就不會有事。我們聽了很害怕,南嘉扶住他坐在靠背椅上,一面大喊他的名字,MIKE給傅先生打了電話。傅先生說他馬上就過來,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這時我摸他的手腕,一點脈搏也摸不到,JACKY說說不定是心臟病犯了,問誰有急救藥。我記得南嘉應該有,他說等一會兒,衝到休息室找出一個小瓶子,倒了一粒在手裡,交給我。」 「多少粒?!」我追問。 「一粒,我親手放進他嘴裡,我記得清清楚楚,好像就是1分鐘以前發生的一樣。我看到瓶子上寫著急救藥,用時放於舌下,所以特別小心地把手指伸進他嘴裡,確定藥片是在舌頭底下。那個小藥片很快就融化不見了,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泰雅……他……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 「那時瓶裡有幾粒藥片?」 「沒多少,就4、5粒,我還擔心不夠。」 「為什麼N會有這種藥?」 「他老是熬夜拍戲,很累,有時會有胸悶。他舅舅有心臟病,說吃了這個藥心臟病就會好起來,把自己吃剩下的藥給了他一瓶讓他試試看,還送過他一本書,說自己應該瞭解自己的病。我見過南嘉吃那種藥,書卻成了書櫥的裝飾品。」 把張口結舌的我丟在一邊,胡警官問:「有什麼客觀證據證明你的話是真的?」 「有。錄像帶的母帶。大家亂成一團,攝像機一直開著。」 「母帶在哪裡?」他接著問。 G回答:「在傅先生那裡。」 「可是……現場呢?」我仍然掙扎著,不想承認自己全盤的失敗,「為什麼用N的浴衣和洗髮水故佈疑陣?」 G苦笑了一下:「朱醫生,你大概真的是不知道,洗髮水雖然是南嘉的,可那浴衣本來就是泰雅的。」 「什麼?」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南嘉和泰雅是不分你我的關係,一起住在合買的公寓裡。但是因為樂隊將來的前途,他們漸漸起了爭執。南嘉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泰雅總是嫌他對事務所太退讓。你知道,越是曾經相互瞭解關係越親密的人,有了裂痕以後,越是容易生出憎恨。說起來很小孩子氣,不是嗎?泰雅就是這樣一個人,愛憎喜怒行於色。可是為了維護公眾形象南嘉還得擺出一幅快樂和諧的樣子。為此他一直都在痛苦中。本來平時我們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只有開演唱會、錄製新歌和拍攝NE節目才在一起。對南嘉來說每週一次的NE節目從天堂變成了地獄。我覺得事務所其實並不在意我們作為『人』的存在。如果他們多花一點時間來瞭解我們,就不會不知道泰雅已經到了盡己所能把南嘉從自己的生活裡抹去的地步。傅先生在佈置後事的時候也就不會隨手拿南嘉的東西給泰雅用。泰雅跌倒的時候,雖然南嘉扶住了他,還是碰翻了桌上的咖啡壺,咖啡倒在他頭上身上。當時亂作一團也沒人注意,可能後來傅先生注意到了。」 我想起了手指穿過T的頭髮時,潤滑流暢的感覺和迷人的香氣,那其中夾雜的,果然是咖啡味。 胡警官問:「為什麼不乾脆叫醫生和救護車?」 G冷冷地插道:「還不是為了保險公司!他們已經兩次提高保費,並且威脅再有危及演員人身安全而缺乏防範措施的情況出現就拒絕續保,如果發生類似情況下的意外,保險公司也將拒絕理賠。」 胡警官問N:「馬南嘉,他剛才說的季泰雅的死亡過程都是事實嗎?」 N無力地點點頭。 胡警官提高了一點聲音:「請你給我明確的答覆!」 N低頭看著地板,兩手交叉緊緊相握。胡警官催促道:「馬南嘉!」他終於很快地吐出「是的」兩個字,淚水再次衝破了他的自尊心。 胡警官瞥著我,尖利的聲音說:「哪位天才的法醫可以告訴我,根據以上見證者的證詞,T到底是怎麼死的?」 我感到自己的面頰在不斷升溫。「那個……」我說,「應該是持續性體位性低血壓反射和不恰當的處理造成的。人體的血壓由神經反射而調整。正常人具有保護反射,當血壓升高時,神經反射通過抑制去甲腎上腺素等激素的釋放和其他方式,使血壓避免過高。這個反射的感受器就在脖子這裡。在人的身體倒過來的時候,血液湧向頭部,視網膜動脈充血,眼前看到的東西會變成紅色。此時頭頸部承受著比平時高許多的血壓。如果突然變回正常體位,血液隨著重力流向四肢內臟的鬆弛血管,大腦缺乏有效灌注血流,又會眼冒金星或者發黑。有的人體質特殊,降壓反射特別強烈而持久,全身血管失去張力,持續時間長就會導致死亡。而且,急救者錯誤地把他放在坐著的位置,使血液不能及時回流到心臟和腦部,加重了缺血。在這種情況下還用擴血管藥物硝酸甘油,等於雪上加霜。患者很快就會陷入深昏迷而死亡。」 「那麼說,還是我殺死了他。」G的眼睛充滿了憂傷。 「這……」我語塞。實在沒有什麼合適的話可以安慰他。 N淚眼迷濛地說:「不,是我扶他坐在那裡,也是我拿的藥。說到底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還是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那樣走了。那天夜裡,我一直坐在他身邊,不停地想,那不是真的吧?是導演安排的吧?傅先生找我談了很久,講的都是有關將來的事。我半句也沒聽進去。我應該為他守靈的,可是傅先生不允許我插手後來的事。我只能坐在那裡,守著他存在過的地方……我們一起存在過的地方。」他哏嚥了,費了很大的力氣阻止自的眼淚再次流下來,「可是一直到他死,還是沒有原諒我。在我去扶他的時候,那大概是他最後有意識的時刻,仍然伸手要推開我的手。我不能原諒我自己……」他抬起眼睛看著我,「朱醫生,當我聽見傅先生招呼你時,我以為他們發現泰雅並沒有死,所以找一個醫生來。誰知道……」他的鼻尖迅速變紅,低下頭,隱藏住再次背叛他意志力的淚水。 胡警官冷笑補充道:「誰知道來的是一個專門讓人上當的江湖郎中。好了,你們慢慢聊,等會兒會有人通知你們辦手續,回家好好修養。不過,暫時不能離開現在居住的地方,明白嗎?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先告辭了。」 *** 整個上午,因為沮喪和忙碌,我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任何一句話。我敲開胡警官辦公室的門,遞上填寫完全的驗屍報告的時候,傅先生也在那裡,看到驗屍報告上「自然死亡--心血管猝死」的結論時,大大鬆了一口氣。 胡警官說:「雖然如此,擾亂現場干擾我們工作,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罰金是免不了的。」 他笑道:「這個聽憑你們處置。本公司一定吸取這次的教訓,加強治安管理……」 我插上一句:「有關保險公司的事,也應該有個了結吧。」在「保險公司」幾個字上,我特地加上重音。 他瞇著眼睛看著我,頓了一頓,說:「那是自然。」 他走後,胡警官瞄了一眼驗屍報告,斜眼看著我說:「霍,寫得真是夠詳細。不過,攝影師助理拉了電梯電源把你關在裡面的時候,其他人正在手忙腳亂地吹季泰雅的頭髮。據那傢伙交待,頭髮沒來得及全吹乾。這點你在報告裡怎麼沒有提?」 我打了個哈欠:「廢話,我戴著手套呢。再說,人家大明星用保濕洗髮水不可以嗎?」在他下一次口頭攻擊開始前,我拔腳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