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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朱夜    


  有趣!我心想。那些可以不痛地綁住人的東西,會是做什麼用的呢?愛人的遊戲?我低頭看著屍體,有點後悔地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的瞭解實在太少了,沒有什麼可以提示我重點檢查部位的知識。也許我應該多看看電視節目。不過即使每一集NE節目都看,每週也只有1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對於一個活生生的人,那只是他生命的1/168,怎能保證從這短短的時間裡可以認識到他的全部呢?我不禁搖了搖頭。

  這時,我注意到一個比較特殊的部位:臀部。不是通常人們打針的地方,而是更低的部分。我拍下他臀部和左側髖部的特寫照片。最後,出於常規,而非個人突發的奇怪聯想,我檢查了他的下體,很滿意地發現沒有暴力侵入的痕跡。感謝上帝,否則事情越弄越複雜,越描越黑暗,越來越沒可能搞清楚。

  張力  第二章

  當我做完例行檢查,采過藥品和飲料標本,把屍體裝進淺綠色帶塑料膜的無紡布袋,托803總部的同事裝車送走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我拒絕了傅先生和我一起吃飯的邀請,準備獨自下樓騎自行車回總部。這個下午還有的忙吶。

  為了防止迷路,我站在二樓的走廊向下瞭望,確定從樓梯(位置比電梯還要隱秘)下去後正確的行徑。從上方看,攝影棚被三夾板隔成大小不同的空間,有一些小得像老式的照相室,而另一些前方擺了不少凳子,像是可以容納上百個現場觀眾的樣子。在這些隔間之間,則是早上讓我迷路的彎彎曲曲的通道。重案組的警官已經清過場,拉了警戒線,有幾個籃球場大的攝影棚感覺空空蕩蕩,氣氛詭異。這時,一個黃乎乎的腦袋吸引了我的注意。

  「沒想到這小子還混在這裡!」下意識地,我幾乎要立刻喊來清場的警官,轉念一想,我悄悄從樓梯下,走向那個小隔間。

  儘管穿著老式的棉鞋,自以為腳步很輕,我一靠近5號攝影棚的門口,N就發現了。他欠起身,抱歉地笑了笑:「朱醫生,是你啊。累了吧?忙了一個上午,你真是辛苦了。請坐一會兒吧。」他伸手拉過一把凳子。

  我在他先前坐過的箱子蓋對面坐下,隨口說:「你也感冒了?」

  他露出不解的樣子。我指了指他看上去有點紅的鼻尖,接著說:「T傳染給你的?還是你傳染給他的?」

  他撇了一下嘴,似乎想做出一個感覺滑稽的笑容,不知怎麼的中途被打斷,只有嘴角牽動的痕跡:「這陣子感冒的人很多啊,也許傳來傳去誰也不知道是被別人傳的還是自己傳給別人的了。你穿得少,不怕著涼嗎?一大早把你請出來,太匆忙了吧?要不要我拿件大衣給你?外面很冷的。」

  「不用了,」我說,「我待會兒要騎自行車,運動著就不會覺得冷。你也坐下吧,不必在我面前那麼拘謹。我不是警察,不會盤問你。」

  他坐下,垂下眼睛,臉上如同一張白紙一般毫無表情。我盤算著是不是要越俎代庖,為胡警官搜集一些額外的證據,又怕打草驚蛇或是無意中再次透露什麼信息給不可避免地即將接受全面調查的人。所以我保持著沉默,等待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最先想到脫口而出的話常常是暴露內心真正想法的鏡子。這是不少警官的經驗之談。趁著這個機會,我打量著他,如果再高10-15公分,換一個簡潔樸素的髮型來配合他端正的臉龐,應該是個很漂亮的男子。

  「很抱歉今天早上說了冒失的話,請你別往心裡去。」N輕輕地說。

  「沒關係,」我說,「803該給我們買新的工具箱了。美工也不錯,上次我被人當作抄煤氣表的。」嘴上我顯得很大度。其實,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讓他以為我們現在在談論的是他誤認我的事,而不是他無意中漏出的事先知道T可能有意外的事。我希望他忘記或者至少不十分確定這件事是否已經洩露。欲擒故縱,這是詢問的基本策略。罪犯總是會漏出馬腳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坐在那裡,手肘擱在膝蓋上,十指相合,用雙手拇指支撐著下巴,目光似乎聚焦在無形空間的無限遠處。這應該是很不尋常的事,因為他的工作似乎就是在別人尷尬沉默的時候想法引起新的高潮。難道他也在運用我的手法?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有些忍不住了。無聊地望著四周,我指了指他身後用帆布蓋起的大箱子問:「那個是什麼?看起來像個籠子。」

  他似乎從白日夢中醒來,隨即不好意思地一笑,答道:「是哪個節目用的道具吧?」

  「哦?」我等著他的下文。但是他又陷入一張白紙的狀態。我有些不耐煩,沒話找話地問道:「是什麼道具呢?這麼大?」

  「說的是呢。是挺大。」

  聽到這種內容等於零的回答,讓我非常不舒服。好像他在刻意隱瞞著什麼情緒,或是過分沉浸於激烈的思考,敷衍別人的打擾。我站起身說:「讓我瞧一瞧吧。」舉步往箱子走去。

  我感覺到,而不是看到他的目光烙在我的背上,連從心臟泵出的血,也增加了溫度。我走得很慢,很遲疑,故意象暑假參觀博物館的孩子一樣享受著延長走向展品的路程帶來的更多的享受時間,給他一個機會讓他意識到他該開口說什麼。但是,當我揭開帆布的一角,露出膠合板搭制的箱體的時候,仍然沒有聽到那特殊的沙啞的聲音響起。這讓我很懊喪。看來警官們耍酷的方法只適合警官們耍酷用,法醫用的時候就沒用了。

  「看上去沒什麼了不起。」我無奈地放下帆布,「算了,不看了。我先走了。」

  「再見。」N說。

  我只是聳了聳肩,心裡想:「誰能保證還能在電視上見到你?」但是嘴上「嗯」了一聲作為回答。我走出攝影棚,對碰上的第一個迎面走來的警官說:「有無關人員滯留在5號攝影棚,請注意清場。」

  ***

  我推著自行車路過警車邊上的時候,胡警官從車窗裡探出腦袋來:「朱夜!來吃飯吧。有你一份。」

  「我不餓!」我沒好氣地說。

  「又心情不好啦?」他笑瞇瞇地盯著我。

  我們是老相識了,自從我還是一個實習的菜鳥法醫時,我們就常搭檔。他有發達的第六感覺,但是如果沒有證據,第六感覺不能用於指控嫌疑人。正因為他的第六感覺過於發達,一般性的法醫工作程序不能滿足實現他的第六感覺的願望,所以他總嫌我們工作得不夠仔細。

  對於803總部的法醫來講,每次與胡警官的交鋒都是展現自我、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到極點的一次機會,和他一起工作時常常有一種猛咬他而後快的慾望,完成工作後又會有一覽眾山小的快感。有幾例經典的案例還發表在雜誌上,並寫進了最新的教科書。所以重案組和803之間保持著一見面就吵架,一分手就想念,吵了又好,好了又吵的年輕衝動的情侶般的關係。

  「就是你!」我說,「好不容易從那個水泥塊中分離出足夠分析的樣本了,卻被拉出來驗屍!」

  「水泥塊下次再說,先吃飯!快來!菜要涼了。吃完了順路帶你回803。」還沒等我點頭同意,他親自從麵包車上跳下,把我的自行車扛進車上。

  「喂!著什麼急啊!」我叫道,「我又沒說不上來吃飯!」這是我保持尊嚴的最後的方式。

  所謂請我吃的飯只是街上買的盒飯,但是對於工作了一個上午的飢腸轆轆的人來說,這個盒飯來得及時而有效。我坐在後排的座位上,胡警官遞上一盒煙。我搖搖頭,他獨自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車裡沒有空調,果然冷得很,只有盒飯似乎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熱氣。我才吃了沒幾口,胡警官就催促道:「有什麼發現?」

  「沒有。」我嘴裡含了排骨,含混地說,「為什麼是你?一個歌星的死為什麼不讓分局的行偵隊先來查,直接勞動你大駕呢?」

  「死亡原因是什麼?」

  「還沒發現,正等著你的感覺來提醒我該重點檢查什麼呢。」

  「這次我決定做個謙遜的合作者,讓你先說。」

  我挑起眉毛瞥了他一眼,彷彿看到太陽從南邊出來:「我想你肯定已經有一些想法了,為什麼不拿出來支持我一下呢?你知道我不喜歡把精力過多地花費在屍體上,實驗室裡還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去做。你說出來,我會好好聽著。這樣你我都省心省力。」

  「那……」他瞇起眼睛,噴出一口煙霧,「我會撇開屍體,盯著傅先生這老狐狸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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