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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劉芝妏 可那份關懷與緊張……心驀然輕悸,她情不自禁地偷掀開眼,小心翼翼地瞥向神情略凝,似乎在忖思對策的石黑疆介,她昏述不醒之際,真是他守在她身邊? 胸口揪起莫名的顫意,下意識地想合上眼避開心中的猜疑,卻猛然瞧見憔悴與疲倦都出現在他的神情上。 咦,她是傷者,氣色不好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他沒病、沒痛的,怎麼氣色也不太好……喝!一口氣憋在喉嚨,一雙仍有些酸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瞅了毫無所覺地他一眼,再偷瞄著兩人仍交握在一起的手,她緊緊地抿著唇瓣,渾沌的腦筋更混沌了。怎麼回事?她的手被他握在手裡耶! 洶湧在蔡含文胸口的震盪,石黑疆介猶未察覺,更未注意到自己還抓著她的細嫩玉手不捨鬆開。如今,既然小精靈的神智已是愈見澄清,他的全副心思就放在如何善後。 「我知道事後的道歉永遠彌補不了已經犯下的過錯。」 「是呀。」心中起了掛念,當下就將氣焰給消了七八成,不自覺的,她輕喟一聲,「唉,是呀。」他為什麼會握著她的手? 「其實,我們可以談一談。」他不想提出這種暗示的,呵,這樣鐵定是會助長她的氣焰,但這件事追究下來,確實是公敬錯得多,再怎麼樣,公敬一個大男人不該出手,而且對象竟然是個子差公敬一截的她。 石黑疆介很生氣,也破天荒的任氣憤沉積在胸口好幾天,他氣極了,氣弟弟的一時衝動闖了禍、氣弟弟無法克制的暴力行為,也氣曾磐據在自己胸口的那份駭人戾氣。 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子硬撞上柱子,跌落地面,剎那間,他竟有股想將公敬痛扁一頓的衝動。 「的確。」顰著眉,蔡含文低喃附和著,「我們該好好談一談。」不談怎麼行呢,他的舉止真的挺耐人尋味的。 「你也同意?」大概是沒料到這回她這麼好說話,石黑疆介的語氣微揚。 「什麼?」 「你希望怎麼解決?」他想先探探能令她滿意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半瞇著眼,她躺在床上的身子微側。 她希望怎麼解決?問她?嗟,她怎麼知道呀!況且,他話中的含意頗深奧的,她真的是有聽沒有懂,畢竟,她跟他除了上司跟屬下的關係外,也沒啥特殊牽扯呀,除非他是指兩人這會兒正牽著手的這個層面。 呵,其實跟他握著手的感覺還不賴哩!他的手溫暖暖的,讓人覺得依戀。 「要怎麼做,你的氣才會消?」石黑疆介重複之前的話。 「要我消……哦——」尾音拉得長長的,微帶悵然,她又懶洋洋地閉上眼,原來他想的是傷害賠償,她還以為是……賠償?! 頹喪的精神豁然一振,驀地,澀眼圓睜,褶亮的光芒閃呀閃的,完全盡捨方才盤旋在腦海中的點滴情境,蔡含文精神奕奕地再度現身。 他是說,任她開出求償條件?嘖嘖,沒想到他愈來愈上道了。 「你是認真的?」 他點點頭,「我是很有誠心的。」她的倏然開朗令石黑疆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原來,治癒她腦震盪的最佳良藥就是「他自動送上門任她宰割」! 「太棒了,我就是欣賞你這種『誠心誠意』的良心作為。」不像石黑公敬那頑劣弟子,沙豬一隻,哼,想到他,她的胸口就不由得又泛起氣憤,「這樣吧,隨隨便便跟你收個兩百萬,我就網開一面,不追究了。」公歸公、私歸私,跟她有仇的是頑劣弟子,不是大老闆。 看在出面跟她提出和解的人是他,以後還得繼續領他薪水的份上,算啦,這一日,她收錢了事。若此時,那超級賤的倭寇站在她眼前哀求她的原諒與寬恕,她也是會點頭,但是先讓她踹一腳再說。 「啊?」不會吧,她這回索討的價錢……令人匪夷所思的高昂,石黑疆介狐疑地問:「日幣?」 「你要付台幣也可以啊。」她是相當的好商量。 管他想付什麼錢幣,就是不准付那種得用麻布袋裝,厚厚一疊只能買一顆雞蛋的盧布之類的錢。其實,她流著口水巴望他掏出錢包的是英磅。 兩百萬英磅!嘖嘖,果真如此,嗟,腦震盪算什麼,即使肚子裡的腸子絞到死她也認了,只要錢到手,她絕絕對對會忍著全身酸痛,瀟灑又迅速的包袱款款,順便卷它幾卡車的昂貴水果,快樂得意地笑回台灣,管他弟弟的態度有多惡劣,管他哥哥的態度有多……曖昧不明! 「小文,你,嗯,你會不會覺得有些……呃,良心不安?」 「不會呀。」抿抿嘴,像是想起了什麼,蔡含文又喔了聲,「告訴你,踏上你們國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立志要當搶錢一族的族長了。」早點存足了錢清償債務,她就可以早點回家團聚。 「可是,你有沒有發覺,你的錢愈搶愈凶了?」他很含蓄地問,錢,是注定得付了,他很認命,何況,若因此而能看到她又重燃起旺盛的精神,再多他也給。 如果,那張蒼白的臉蛋上因為興奮而渲染的紅意能加深、加多一些,他會更滿意。 「呵呵,很抱歉沒有提早知會你,我的行情上漲了。」 「什麼?」他擰眉,聽起來,她以後會愈來愈難收買,唉!這可不是什麼好消後。 「對呀,你別死瞪著我看,又不是我存心就地起價,我也是不得已的,你想想,這裡是日本,不是台灣耶,一小碗拉麵動不動就要六、七百元,這還是最便宜的消費,嘖,我哪吃得消呀!」而且,他是忘了不成?就是因為他們一家都成了窮光蛋,她才會飄洋過海,受足了他寶貝弟弟的文攻武嚇。 奇怪的是,她有一股不知打哪來的信心,就是篤定大老闆會任她予取予求。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都捱過他們兄弟倆的拳腳,她的求償條件也不會這麼得寸進尺的囂張,可是誰教他們不努力克制自己體內的暴戾獸性。捱拳腳,她是女生,而他們是男生,她哪贏得過他們呀。 不過這樣也好,當年台灣人受盡了倭寇的欺負,這下子,換她拚命的從倭寇手中搾取白花花的銀子,呵呵,好像也挺光宗耀祖的嘛。 「我給你的薪水呢?還有零用錢?」算起來,他並沒有虧待她呀!石黑疆介骨子裡向來實事求是的細胞又在蠢動了。 「薪水是要存起來寄回家奉養父母,而零用錢,嘖,你爸爸沒教過你?零用錢是要存豬公的,不能隨便亂用的耶。」她理直氣壯的態度教人氣結。 零用錢不能亂用?哈,世紀大笑話,來到日本食宿全免,跟他出去,有吃又有得外包回來,與拿她當大小姐般對待的涼子出去時,更是吃好、玩得夠、買得起勁,分文不需花到她的錢,她以為他不知道呀。 「你的命挺貴的。」他開始為自己辛苦掙得的財產緊張了。 「廢話,我爸他們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死了也得替他們多撈些老本哪。」 嗤,他也不想想,來到日本才多久?她已經被他摔一次,現在又被他弟弟踹一腳,不,她忘了先前小腿肚的那一腳,加起來,就是兩腳了,而依這種情形看來,遲早她會命喪日本,被他們兩兄弟給活活虐待致死的! 第六章 哼,只會縮在門口當烏龜,跨進那道門向她低頭會死呀! 白眼翻了又翻,瞪著那扇紙門後頭的一大團身影,蔡含文無聲的唸唸有辭,果不其然,再杵了個幾分鐘,那團黑影就在她的意料之中退得無聲無息。 「孬種!」她暗咒。 她知道那團黑影是石黑公敬,也多少知道他真的是有悔意了,不管是天天來探視她好幾回的大老闆,還是三不五時會送熱騰騰燉品進來的涼子,他們全都卯足了勁替他在她面前圓潤罪行,而最有力的證據,是那個每天都會不定時跑到她門邊站崗的黑影。 她當然原諒他嘍,她才不像「某些人」,小裡小氣顧人怨,而且她向來又健忘得很,更何況,好歹她也收了人家哥哥親允,且隔天就雙手奉上的和解金,自然是不再將這事擱在心上。當然啦,如果老天有眼,在將來的某一天賜了個不可多得的良機,讓她能奉送他個幾腳,她會原諒得更心甘情願。 可是,她等罪魁禍首負荊到她跟前請罪,說聲對不起,等得心都火了,奇怪哩,平時機靈又細心的大老闆沒暗示肇事者,現在只差他一句對不起,這事就船過水無痕嗎? 心裡發著無名火,卻又提不起勁兒出去捉人洩洩悶氣,正惱著,就聽見那陣很斯文、很平緩、很熟悉的腳步聲,悶悶不樂,她拉長耳朵傾聽,腳步聲停在她門前,低喚了聲她的名字,再幾秒,紙門徐徐拉開,眉一擰,蔡含文瞪著來人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