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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鈴蘭    


  「沒關係,我知道。」

  他知道?她錯愕的抬起頭來,朱唇微張。

  丹尼爾一臉諒解,卻又夾雜著無能為力的挫折,「告訴我,妳有沒有努力過喜歡我?」

  她像犯錯的孩子,絞扭著手,「有!我努力過。」真的,然而心中卻絲毫泛不起漣漪,他是溫柔而寬厚的湖泊,她卻嚮往大海的自由磅礡。

  「那就不能怪妳,可能是我達不到妳的要求,也或許是我沒有早一步認識妳。」他眷戀的摸著她的發,要放開手讓美麗的蝴蝶飛,真的很難。

  最近她的淚腺很脆弱,能不能不要那麼溫柔的待她?罵她或許會讓她好過些。

  他佯裝無所謂的聳肩,「我記得中國人好像有一句諺語,叫做『強摘的瓜不甜』,很富哲理。」

  她咬著唇瓣,忍住淚水,愧疚的準備吐實道歉,「丹尼爾……我真的……」

  他卻搶先一步按住她的唇,「噓!讓我保存點虛榮心,由我開口來說分手,好不好?別連這點都吝嗇嘛!」

  傷到心深處,他還要故作幽默地化解她的難堪。

  他清清喉嚨,正經八百地說:「袁媛,妳我個性不合,逛了一趟台灣後,我發現台灣漂亮又知性的女子太多,所以決定移情別戀拋棄妳,我恢復自由身了,等著各方女子追求,至於妳愛誰就去吧,我要把我的愛留給愛我的人。」他一手撫著胸膛,一手迎向太陽,似乎在表演歌劇般誇張。

  她笑了出來,淚水一併滑落。

  他摟抱著飲泣的她,一同坐在搖椅裡,兩人就這麼晃啊晃的……

  兩個星期後,她送走了丹尼爾。

  袁韜氣得不顧形象的痛罵她不知好歹,過了這村沒了那店,暴殄天物,三不五時就反譏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慨然接受,「是,我活該。這麼好的男人不可讓我獨吞。我注定要遭天譴,沒有男人愛我。」

  當事人如此反應冷淡,做哥哥的都不好繼續責備下去。

  生活過得很恬淡,每天到哥哥的公司幫忙,晚上下班回家,週末一整天就賴在家裡,哪兒也不去,乏味得就像在修道院生活似的,她卻甘之如飴。

  仙仙有自己的戰爭要抗爭,綠瑤跟大哥之間又撲朔迷離,最後乾脆不上家裡來,家裡常剩她跟大笨狗。

  有時在庭園一坐就是一個下午,恍惚無覺。常常會莫名其妙地落淚,與她一同晚餐的哥哥常被嚇得一身冷汗,老是掛急診讓她去看心理醫生,怕她再一次做傻事。

  神經!她現在只希望長命百歲。

  爸媽時常打電話來催她去美國,她一概充耳不聞,不予理會。

  結束日本工作行程的裴文傑,取消電視台的採訪,準備休息一陣子治療心傷。

  暫住旅館的他卻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

  「我是綠瑤。」電話的那一頭如是說。

  他大感詫異,「怎麼知道我的落腳處?」

  「我偷聽袁韜的機密電話。」

  「妳沒事吧?」她的聲音聽起來倉卒而急迫。

  「我問你,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

  真慎重。「好。」

  「你愛媛媛嗎?」

  「嗯!至死不渝。」換作幾年前,他絕不相信自己會說出這麼不理性的話,如今真不能不信邪。

  「那麼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要仔細聽好,我不再重複。」綠瑤的語氣堅決。

  「洗耳恭聽。」

  「媛媛早就恢復記憶,她並沒有跟丹尼爾回美國,現在住在老宅子,她依舊深愛著你。」

  今天並不是愚人節,他試探性的問:「妳……沒有騙我?」

  「絕無半句虛言。」

  得到證實後,他倒抽一口氣,雙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全身彷彿被灌注了另一股強大的力量,蓄滿張力,整個人激動得無法克制,像只無頭蒼蠅,不停的問:「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去找她,給她信心,她不想你因為愧疚而以贖罪的心情愛她。」

  「我要怎麼報答妳?」

  綠瑤突然笑得歇斯底里,「一定要跟媛媛雙雙對對、恩恩愛愛的出現在袁韜面前,還要告訴他是我通風報信。最後帶話給他,有膽就來找我算帳!」

  裴文傑以為自己聽錯,「請問妳是仙仙還是綠瑤?」綠瑤絕對不會這麼邪惡、這麼偏激。

  「我是綠瑤。還有,我可以告訴你一條妙計,讓她明白人生無常,把握此刻最重要。」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面對恩人,他變得異常恭敬,「請賜教!」

  隔幾天,袁媛正在客廳與笨狗玩時,接到一通電話。

  「喂!袁公館,請問找哪位?」她抄起一杯冰水喝,一邊用頸項夾住電話筒。

  話筒另一頭傳來焦急的聲音,「我是綠瑤,媛媛,我真不敢相信……」

  「什麼跟什麼?妳在哪兒?我哥找妳找得快瘋了。」

  「媛媛,妳沒看報紙嗎?」

  「怎麼?又有什麼大新聞?」她意興闌珊。

  「有飛機失事!全數罹難!」

  「真可憐。」

  「聽說裴文傑在那架飛機上。」

  有數秒的時間她聽不懂她的意思,一片茫茫然。接著,「轟」的一聲,她的意識被炸成碎片,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地面。

  她顫抖的問:「妳……妳說什麼?」

  「他在那架飛機上,已證實遇難。」

  「鏘」的一聲,她手上的話筒滑至地面。狗兒似乎感染主人的恐懼,拚命的吠叫。

  袁媛六神無主,三魂七魄全離了身,腦海裡只迴盪著裴文傑死亡的消息。

  死了?死了?怎麼會呢?她不知所措的在屋子裡轉來轉去,雙腳被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刺得鮮血直流,她卻茫然不知。

  不可能,不可能,他……他不過是去工作,他的工作便是攝影,要不了人命。對,沒錯,他怎麼可能那麼容易便死呢……

  她要瘋了,真的要瘋了,卻擠不出半滴淚水。不成,一定是騙人的。對,是騙人的,她要去證實。

  她走來走去,無意識的拉出行李箱,胡亂塞了幾件衣服,又找出自己的護照,不理會腳底的傷口傳來的痛楚,一切的一切再也影響不了她。

  步下樓梯時,卻因為顫抖的腳站不穩,自四階高的梯面摔下來,跌到地面。

  霎時,整個人清醒過來,崩潰的號咷大哭,嘴裡直喊著:「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麼可以丟下她,自己先走了呢?難道他不知道她在等他嗎?

  對啊!她又沒說,她沒說是因為她沒信心,她……哇!

  聞聲而來的劉媽,看到這混亂的場面,嚇得大呼小叫,連忙打電話叫救護車。

  她掙扎著站起來,感覺玻璃碎片沒入腳底,只有心寒的感覺。她拖著行李箱往大門走去,卻看見裴文傑站在眼前。

  他死了,魂魄回來看她嗎?

  「哇!」她撲上去抱著他痛哭。就算是鬼也不讓他再次逃離她眼前。「帶我一起走好了,我跟你一起死,你不要丟下我。」

  「我不會走。」

  巨大的悲傷淹沒她正常的思考能力,她直覺認為不能讓他走,抓握的力量大到像要掐進他的骨血裡,「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放我一個人活著。」

  「妳還愛我嗎?」他乘機問。

  「愛,我好愛,我好愛好愛你,從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減少一點一滴。」

  「妳願意追隨我到天涯海角,對不對?」

  「是,我願意。嗚……嗚……」她哭得好慘,抱著他,淚水模糊的臉蛋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

  驀地,她腦海閃過一絲理智。

  咦?

  死人怎麼會有溫度?

  她仰起頭來,迎上裴文傑笑得狡獪的面容。

  「你沒死?」

  「根據我的認知,好像沒有。」他仍舊咧嘴笑著,滿足的抱著她。

  袁媛一聽之後,心整個放鬆下來,理智慢慢恢復過來,緊抱住他的手也垂下,淚水止住。漸漸甦醒過來的知覺,迅速的傳遞痛覺,腳部的劇烈疼痛使她低頭。

  「哇!」她哇哇大叫,終於發現自己的腳傷痕纍纍。

  「別急,別慌。」他攔腰抱起她往廚房走去,把她往大理石流理台上放。

  「好痛喔!」她哭叫。

  「噓!」他找出醫藥箱,細心的為她挑出玻璃碎片,急得滿頭大汗。

  她端詳他,「你沒死,我怎麼接到綠瑤的電話說你墜機罹難?」

  他但笑不語。

  電光石火之間,她曉得自己上當了。

  怒氣陡然升起,「刷」的一聲,袁媛賞了半跪在她面前,替她敷藥、包紮的裴文傑一巴掌。那一巴掌包含了她對他的擔心與怨恨。

  裴文傑被打得眼冒金星,卻不為自己辯白。

  「這樣就氣消了?」

  她瞇著眼瞪他,「你以為呢?」

  公主正在氣頭上,頭頂冒著火呢。

  是他不對,不該開那麼大的玩笑,莫怪乎她會發狂的滿屋子打轉。然而不下重藥,怎能逼出媛媛的真心?

  他們之間尷尬的沉默下來。

  「你……你不是在國外嗎?」

  他笑笑,「妳不也要回美國……訂婚?」

  「是啊!臨時有事耽擱了。」她美麗的雙眼不自在的瞥向窗外,細長的眼睫毛飛快的眨動。「馬上……我馬上要回美國,跟……跟丹尼爾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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