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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典心    


  銀銀把全副心思都用來提振精神,卻沒發現南宮遠的手正到處亂溜,在她身上佔盡了便宜,兩人的親暱模樣,成了最難得的好戲,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轉睛,捨不得漏看任何細節。

  「窯場寬闊,你最好能跟在我身旁。」

  「可以。」

  「留意腳下,裡頭有不少碎瓷。」

  「沒問題。」她連連點頭,回答得格外爽快。只要能讓她參觀,別說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再大的事情她也應允。

  深幽的黑眸,在她興高采烈的小臉上繞了幾圈,才又掃向四周,瞥視在場的閒雜人等。

  那些原本瞪大跟睛、想多探一些內幕的管事們,一察覺南宮遠的視線,火速低下頭,轉而對地上的泥土起了莫大的興趣,壓根兒沒有膽子再多看一眼。

  呼,比起夫人,少主的脾氣可好多了,從不曾大聲斥責過屬下,更不曾拿著刀子,辟哩啪啦的連串大罵,追著不識相的惡人亂砍。

  只是,也不知為什麼,放眼定遙城內,就是沒有人敢違逆少主,只要一接觸到那雙黝暗的眼睛,再勇敢的人也會氣勢全失,當場就矮了一截,伏首貼耳,乖乖的任憑差遣。

  「什麼時候開窯?」

  南宮遠鬆開懷裡的小女人,逕自往前走去,神色在轉瞬間恢復平常。

  管事們像跟屁蟲似的,一個接一個跟在後頭,維持同樣姿勢,邁開同寬的腳步,低著腦袋跟上去。

  「師傅估算過,看窯裡的狀況,大約還要半個時辰。」

  制陶得要經過七十二道工序,以高溫爐火粹煉後,顏色暗淡、貌不驚人的坯土才能變得絢麗奪目,成為白如玉、薄如紙、明如鏡、聲如磬的瓷器。

  但是這段時間內,只要稍有差錯,就可能前功盡棄,燒出一整窯的廢物。

  所以,不論是砌窯、燒窯、封窯,乃至於七日後的開窯,每一個步驟都需要全神貫注,不能有半點馬虎。

  南宮遠擰起濃眉,銳利的神色一閃而逝。

  「開窯前,再加派一些人手過去。」他十分謹慎,更知道開窯前變數頗多,在還沒有看到成品前,絕不能掉以輕心。

  領了指示的人,點頭如搗蒜的答應著,連忙匆匆脫隊,趕著去調派人手。隨著南宮遠拋下的吩咐愈來愈多,跟屁蟲的人數逐漸減少。

  「呃,少主,那個——那個——雷捕頭來了好一會兒了,正在窯口等著您——」有人壯著膽子開口,就怕還沒有報告,也被少主遣去辦事了。

  南宮遠挑眉,雙眸略略一瞇。

  「不用急,讓他等著。」他簡單的說道,一回過頭,發現那個剛剛還滿口答應,承諾不會亂跑的小女人,這會兒已經違背諾言,晃到角落去。

  銀銀正擠到工人的行列之間,伸長脖子,四處探頭探腦,好奇的看著刻花與施釉等細部過程。

  窯場裡工人眾多,粗略估計恐怕也有兩、三百人。眾人各司其職,互不干擾,她看得眼花撩亂,壓根兒忘了自己不該亂跑。

  整座窯場的中央,齊聚了上百名陶工,他們坐在轆爐旁,手中捏著細膩的坯土,再以手拉坯成優美的造型,等到坯土半干時,再以鏃刀鏃薄形體,製作出一件件薄胎器。

  這些就是瓷器的原形,無價的陶瓷,都是如此製造出來的。

  擱置在架上的精緻瓷器,讓銀銀猛吞口水,雙眼閃閃發光,還興奮得微微發抖。體內的商人血統,因為感受到無限的商機、龐大的利潤,正熱烈的沸騰著。

  她完全知道,眼前的瓶瓶罐罐、碟盤器皿有多麼值錢。這堆瓷器,可比等量的黃金更貴重!要是能把它們運到京城,賣給北方的貴族與富豪,錢家肯定能狠狠的撈上一筆。

  唔,這個青花龍紋瓶大概值一萬三仟兩,那個白甜釉的梅花盤要八仟兩——啊,還有、還有,那個豆青釉纏枝蓮花紋瓶,價格不會低於兩萬兩——

  銀銀對著一整架的瓷器,在心裡滴滴答答的撥起算盤了。

  「銀銀。」

  左邊方向傳來呼喚。

  「嗯?」

  她正埋首於算錢大業,撥算盤撥得心花怒放,沒有空答話,只舉起手揮一揮,當作是回答。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小聲的嘟嚷著,覺得那些叮嚀像是在吩咐三歲小娃兒似的,簡直是把她瞧扁了。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腦子裡那把算盤宣告額滿,再也容不下更大的數目時,銀銀才突然醒覺,南宮遠剛剛喚的,是她的名字。

  她不由自主的抬頭,卻只瞧見南宮遠被管事們簇擁著,走入一棟屋子,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銀銀?!他喚她銀銀?!

  除了親人之外,這是第一次有男人呼喚她的名字。

  她粉臉一紅,莫名的羞赧襲上心頭,貝齒咬緊嫩嫩的唇,雙腳就黏在原處。霎時間,不論是銀兩還是利潤,全都變得黯然失色,她只能反覆回憶剛剛那聲醇厚的叫喚,感覺熱流悄悄的滑過心頭——

  說真的,她並不討厭那樣的感覺。南宮遠會開口喚她的名字,她甚至覺得有些兒高興。

  想得太出神,她完全沒發現,自個兒擋在窯場中央傻笑,剛好堵住最重要的一條通路。

  「姑娘,別擋在這兒,快點讓讓!」一個陶工扛著一大桶的坯料,對著她的耳朵大嚷。他剛從外頭回來,只知道少主來場裡巡視,卻不知道眼前的小女人,就是南宮家剛上任的少夫人。

  銀銀連忙讓開,低聲道歉,閃身躲到旁邊去,還用小手拍拍燙紅的粉頰,強迫自個兒專注些,別再胡思亂想。

  唉啊,她到底在想什麼?!

  南宮遠對她來說,雖然是個救命恩人,又兼任提供她睡、提供她住的善心人士,但是感激歸感激,不能跟婚姻大事混為—談。她可不願意將錯就錯,對他以身相許,嫁給他做妻子。

  畢竟婚姻不是兒戲,為了恩情而成親,實在太過荒謬了些,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倘若要嫁,也得選一個與她兩情相悅的丈夫——

  那麼,你想嫁的又是誰?

  內心深處,悄悄冒出一個聲音。

  銀銀蹙起眉頭,原地停下來思索,再度堵住通路。

  這一次,陶工們也覺得不耐煩了,有幾個被擋了路,冒出一肚子火氣,張嘴準備開罵,但是一瞧見那張花容月貌,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立刻消了火,沒人捨得對她罵上半句。

  陶工們乖乖的選擇繞路,扛著坯土多走了幾步,任由這漂亮的小女人杵在原處發呆。

  努力的想了半晌後,銀銀髮出挫敗的呻吟,把小臉埋進雙手裡。

  噢,為什麼她拚命想了又想,想得頭頂都快冒出煙來了,卻除了南宮遠之外,就再也想不出其他人選——

  第五章

  順著清澈的溪流往前走去,離窯場的不遠處,是一泓清澈的湖水。

  看罷窯場內的成品後,銀銀獨自晃到湖邊,脫下繡花小鞋,再慢吞吞的脫下薄襪,讓腳丫子能透透氣。至於綢裙,則是隨意綁了個結,繫在腰間,露出一雙修長的小腿,細緻得引人遐思。

  她走到岸邊,探出腳尖,試試水溫。

  好冷!

  春陽溫暖,湖水卻稍嫌冰涼,寒意從腳尖往上竄,冷得她全身一抖,猛吸一口氣,在原地亂跳,踩出一朵朵水花。

  過了半晌,雙腳好不容易適應水溫,克服了寒意,她才挪動步伐,以媲美中風烏龜爬行的慢速度,緩緩往水較深的地方挪動。

  這個湖多年來是窯場的廢棄場,打破過無數的瑕疵品,無數的破碎瓷器沉浸在水中,經年累月的堆積,在岸邊形成淺灘。

  大量的破瓷碎瓦經湖水多年沖刷,碎口早巳磨得平滑,在她的腳丫子下嘎嘎作響,發出一陣陣的慘叫。她低著腦袋,透過清澈的湖水端詳,還伸手撈起碎瓷,湊到小臉前打量。

  她的商人直覺沒有出錯,即使是被南宮家淘汰的瓷器,也是精巧無比,片片都是釉面純亮,厚薄如一,京城裡富貴人家用的器皿,只怕是連這些瑕疵品都比不上。

  京城的瓷業是嚴家的產業,錢府從沒插過手。而大姐是寧可把銀兩拿去倒入水裡,也不願意讓嚴家賺去一分一毫。

  但是南宮家的瓷器,從來只在江南販售,連嚴家也拿不著,她要是能乘機把這樁生意談妥,那麼——

  「湖水不冷嗎?」男性的嗓音裡帶著笑意,從岸上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南宮遠不知是何時出現的,正站在岸旁望著她。雙手交疊在胸前,薄唇微揚,仍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樣。

  「很冷。」銀銀誠實的回答,冷得牙齒打顫,卻還不肯上岸,握著一塊碎瓷捨不得鬆手。

  四周很安靜,她卻沒聽見腳步聲,更沒有聽見半點聲響,這男人悄悄冒出來,簡直就像最原始的野獸,能迅速逼近獵物,步伐觸地時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神出鬼沒得讓人毛骨悚然。

  如果南宮遠不出聲,她肯定不會發覺,他就站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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