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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凌淑芬 星期五那天他到底是哪根神經打結? 若是黃雲隴對於便當的承包商有異議,那就太美妙了。他樂於將包袱扔給底下的人接手。 黃雲隴突然不吭聲,衝著他迴避的峻臉直勾勾地瞧。 「做什麼?」彭槐安哼出一聲鼻音。其實已經被人覷睨得渾身不對勁。 台灣分公司,也只有這個四十來歲的經理稍稍讓他放在眼。 「彭先生,你……在什麼樣的因緣巧合下,選定『美味便當公司』做為餐盒的代理商?」黃雲隴決定撇開上司與下屬的界限,攤開來問個明白。 「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他含含糊糊地回應,大打迷糊仗。 「哦?」黃雲隴只用一個虛字就表達出滿心的不信。 這簡直太有問題了!如果對方沒什麼特殊的本事或管道,如何能親自接觸到「蓬勃」的總負責人,進而說服一向難纏的彭槐安惠賜工作機會? 「反正這些不相關的事情就麻煩你發落了。」他欠了欠身,準備在訪客上門之前走入。「我先去會場瞧瞧……」 「彭先生,黃經理,有兩位伙食公司的負責人來訪。」秘書完美而專業的嗓音透過對講機通報進來。 他晚了一步。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像畏罪潛逃,彭槐安只好繼續端坐在沙發上。 「麻煩請他們進來。」黃雲隴對秘書發出指示,若有所思的眼光在上司臉上梭巡。「我非常好奇是什麼樣的公司能蠃得你的青眼相看,希望待會兒的談話結果令人滿意。」 辦公室門緩緩推開。 率先走進來的男士外表憨厚,五十歲出頭,看起來百分之百符合街上自助餐店老闆的形象。 彭槐安一見著他就開始後悔了。倒不是他對這種形象淳樸的老實人有意見,只是,他敢保證黃雲隴的腦袋此刻鐵定浮現跟他一模一樣的想法……「美味便當公司」的老實先生鐵定沒有承包大型會議餐盒的經驗。 他伸手揉了揉挺直的鼻樑,無法理直氣壯地迎視黃經理。 上帝,他究竟做了什麼? 「兩位先生好。」便當公司老闆咧著高高的嘴角朝兩位重量級人物鞠躬哈腰。 「啊我姓張啦!啊你們叫我張萬財就可以了,啊大家不要客氣啦!」 「請坐。」黃雲隴逼回浮到嘴邊的苦笑。 一道水靈靈的鵝黃倩影緊隨在張萬財身後,閃入兩位男士的視野。 「彭先生,您好,又見面了。」清甜的嬌音在空氣中揚起音符。「您的腳傷好多了吧?」 兩個男人眼睛一亮,定焦於美人兒身上。 鵝黃的連身裙裝勾勒出陸雙絲的絕美曲線,寬鬆的裙擺在她小腿際舞動,讓她看起來猶如踩踏雲絮而來的凌波仙子。雪白的玉膚毫無瑕疵,更襯托出溫顏歡笑的紅唇。如此這般的王人兒彷如從畫宜接走出來,或者是哪家名門的深閨仕女初涉紅塵,哪像個便當公司的廚娘或小廝? 以往人們總把貴客光臨形容為「蓬蓽生輝」,直到親眼目睹了這位美女的蒞臨,他們才真正體會到「蓬蓽生輝」的意境。 「現在我懂了。」黃雲隴狡黠地瞄向上司。 彭槐安狠狠地回瞪他一眼。 「懂什麼?」雙絲眨著靈動的秋眸,淺淺盈笑。 「沒事,坐。」彭槐安當機立斷,打住一切與陸雙絲相關的聯想。 他是男人。好色而慕少艾是普天下男人的共通點,沒理由要求他例外,不是嗎? 「噢,我不坐了。」她歉然地盈了盈柳腰。「我順道陪張先生過來和兩位詳談,現下還要趕到另一處去呢!你們三位男士不用顧慮我,儘管慢慢談,我先走一步。」 「黃經理,你和張先生慢慢談吧,我想到會場瞧一瞧。」接下來沒他的事,他無意留下來續聽黃雲隴的調侃。 「兩位慢走。」黃雲隴起身恭送兩位貴人起駕。難得他心情好到對上司沒大沒小,一路勾肩搭背地送彭槐安來到電梯間。「兩位放心,本棟大樓的電梯已經修繕完畢,不會再發生當機事件。」 「真好。」雙絲繼續甜甜地笑。這兩個男人為什麼看起來鬼鬼祟祟的? 叮咚一響,鏡面鋼板門滑開,彭槐安咕咕噥噥地拉著雙絲的手臂跨進去,動作稍微粗魯了些。 「啊……」她整個人撞進他體側。 電梯門合掩之際,黃雲隴不死心的調弄聲飛進斗室…… 「老闆,恭喜你找到你的『第一種』。」 ☆ ☆ ☆ 「右前方那道鐵門彎進去就是我家。」雙絲熱心地指出自宅的地理位置。 富豪車的方向盤一打,駛進坑坑洞洞的私人車道。 「不好意思,還麻煩你送我回來拿東西。」她柔聲吐露著歉意。 彭槐安歎了口氣,上路以來的第一千零一次回答她:「不客氣,反正順路。」 然而他們倆都知道,世貿的國際會議中心與陽明山百分之百背道而馳。 原本他盤想得相當簡單,既然自己要出門,而陸雙絲的目的地又位於信義路上,順道載她一程並不為過。孰料上路不久她便想起有幾份重要的資料忘在家,既然人都已經坐上他的車了,總不能中途放她下車,自己拍拍屁股趕路吧?!只好送佛送上陽明山。 平心而綸,與美人同車的感覺並不壞,令他厭煩的是她的多禮。平均每隔一公里陸雙絲就要表達一次謝意,外加一瞥歉然的眼波。 既然身為美女,她就應培養一定程度的自知之明。旁雜女性沒事四處亂瞥或許欠缺殺傷力,然而她那雙眼睛,那雙水靈靈、會說話的秋眸,即使不含魅惑之意地睨視,也很容易令男人受到觸動。難道她不曉得,在行進的車陣中勾引駕駛人屬於危險行為? 待富豪車停妥,雙絲匆匆下車,掏出鑰匙開門,倉促中依然展現玲瓏的美感。 「請進。」她快步蹬上樓梯,生怕擔誤了司機先生的時間。「我回房拿份文件,馬上下來。」 彭槐安逕自立在客廳內,等候女主人返回樓下。 瞧這間大宅子的狀況,不難想像它全盛時期的華麗堂皇,然而屋角斑駁的壁紙,以及幾格裂了紋路的地板磁磚告訴訪客,老宅的千種風華已然隨著家勢沒落而逝。 可以想見陸雙絲的夫家曾經擁有輝煌的背景。她的亡夫身為家道中落的世族,在挑選終身伴侶的眼光上依然具有一定水準,這個事實多多少少也解釋了她因何流露出高雅的氣質,卻淪落在一間簡陋的餐食公司當廚娘。 「哎呀!」碰碰撞撞的異響從二樓傳下來。 莫非有宵小埋伏在宅子?彭槐安蹙著濃眉,立刻跨步往二樓的階梯。 「怎麼回事?」他停在敞開的房門口,沉聲問道。 沉甸甸的舊雜誌攤落在臥房正中央,起碼有一、二十本,而且本本是菊八開的大型印刷物,總重量怕不有十幾公斤。 「沒事,沒事,我撞倒了一堆書。」雙絲手忙腳亂地收拾著亂局,回頭漾出怯怯的倩笑。「這些舊雜誌早該搬到地下室收放,可是它的重量太沉了,我和女兒都搬不動,所以只好任由它堆著……」 她每疊一本舊雜誌回上方,雜誌就不屈不撓地再滑下來。 他立刻浮現惻隱之心。確實!她們一家孤兒寡母缺少男人的打點、幫助,必定常常遭遇到此類難題。 「帶路!我幫你搬下樓去。」彭槐安二話不說,彎身抱起整堆的舊期刊。 「可是,你的腳……」她的表情好「為難」。 「不礙事。」彭槐安簡潔有力地回答。 陸雙絲需要一個男人的程度,遠超過她自己所想像的。 「那就多謝了。」雙絲盈盈地補了一禮。真好,找到人幫她移走這堆大包袱了。 來到地下室的樓梯口,她伸手去扳牆上的電燈開關。 「[口白][口白]」響了幾下,四周仍然烏漆抹黑的。 雙絲猛地想起,電燈線路昨天晚上又燒壞了。家財務窘困,在叫水電工人過來檢查之前,她必須先想想其他用不著花錢的辦法。 「糟糕!」沮喪的線條畫上她柔細的前額。「燈泡接不亮哩!一定是總開關又跳電了。」 「我幫你檢查看看。」彭槐安無奈地搖搖頭。怎麼到頭來他特地上門充任水電工? 「那就拜託你了。」她再補上一朵清靈無比的倩笑,「真是不好意思,擔誤你這麼多時間。」 「沒關係。」彭槐安只想盡速打點好一切事宜,離開這間房子。 她是個寡婦!他提醒自己。帶著兩罐拖油瓶的寡婦!無論他氾濫的男性荷爾蒙如何威脅利誘,決計不能棄甲投降。 彭氏家族的成員不必要和鰥寡孤獨扯上關係。兩人的背景差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