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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單飛雪 她陷進黑暗底,聽見他痛苦的呼喊卻不能回答。 師父…… 無邊的黑暗將她重重包圍。 尾聲 蟬幼時埋在地底深處,靠著吸吮露水與樹根汁液存活,要經過漫長的十七年。 有那麼一天,蟬忽然感到身體發生變化,某種熱情在體內騷動,來自天賦、本能驅使,蟬開始奮力鑽出泥地爬上樹梢羽化,墊伏在樹幹為著某種悸動震翅鳴叫,叫來了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然後牠們的十七年彷彿就為這一次纏綿。 那悸動是愛情的魔力,那呼叫是愛情的力量,然後呢? 纏綿是那麼地短暫啊,蟬在找到命中另一半時,牠們的生命也等同到了盡頭。 可是……夢蟬不想死,她好不容易找到命中天子,她怎捨得就這麼死去?她不要一個像蟬那樣悲慘的宿命,儘管她的確是沉入了深深黑暗底。 但這世上有一個人還是深信她會醒來,在她昏迷了近半個月後,在所有的人都作了最壞的打算,甚至要他放棄時,他還是堅信,夢蟬會醒。 她的生命怎麼可以如此短暫?她分明還有呼息,她只是沉睡而已。 晨起推窗,紅雨亂飛,原來……是春天櫻花瓣兒飛進窗欄。 「夢蟬……」龐轍嚴合目感受春天清新的空氣,他轉身微笑地望向床上蒼白的人兒。「你也聞到了吧?是春天的味道。」他踱至床畔坐下,俯身溫柔地望住夢蟬,她削瘦的臉蒼白似雪。「你別貪睡,春天了,還不醒?」 我聽得到、我聽得到……夢蟬努力地想睜眼卻一點力也使不上,她的身體不聽使喚,只能一直無助地聽師父說話。是的,已經好些天了吧?她一直聽見師父和她說話,可她就是醒不來! 這段日子只是無助地聽著各式各樣的聲音。 聽大夫說:「她恐怕永遠只能這樣躺著了。」 聽卓菲啜泣說:「你怎麼了?那死老曹被師兄揍得慘兮兮,焰合堂也被我和慕風給掀了!我們都已經幫你出氣了,你還不起來!你存心當個活死人嗎?」她難過地哭道。「我把大師兄都讓你,你高興了,還不起來?」 我想起來,我想……夢蟬無聲的吶喊,在黑暗中咆哮。 更多是師父溫柔的嗓音。「我知道你聽得見我,夢蟬,你聽得見師父,對不?」 師父……我怎麼了? 「你那麼膽小一定好害怕。你別怕,師父陪著你,師父會一直守著你,一直等到你醒來,你不要怕……」 是這個聲音一直給她力量,讓她在無盡的漫漫黑暗中,煎熬過一天又一天。 此刻他又在她身邊說話,他的嗓音是那麼哀傷,可他說的都是快樂的事── 「如果你醒來,師父就叫卓菲表演一百個後空翻給你看,這可是她撂下的狠話。如何,你想整她就快醒來。」 黑暗中夢蟬笑了,可是卻牽不動嘴角。她想像美麗的卓菲不停翻後空翻的模樣,她真笑了,可是怎麼也牽不動嘴,她的身體全背叛了她。她惶恐著,又聽見師父說:「趁你現在睡熟了,師父告訴你一個秘密,關於那個赤髮妖,其實……全是師父誑你的,明知你膽小,還故意嚇唬你……」他頓了頓,聲音暗啞,有藏不住的澀。「你要生氣,就醒來罵師父,你從不罵人,要不要試試?師父讓你痛快罵一頓!」 夢蟬哭了,黑暗中狠狠地哭了,這一次,眼淚流出眼角,真實地淌出!一隻溫柔的手立即幫她拭去淚漬。 「你聽得到!」亢奮的聲音激動直嚷。「你聽得見我!」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攬進一堵非常溫暖的懷抱,溫暖?夢蟬悸動起來,她有感覺,她感覺皮膚上那溫軟的觸感。 我要醒!她在黑暗中奮力掙扎,努力想發出聲音,她很急,眼淚淌出更多更多。 龐轍嚴心疼地看她眼角不停地滲出淚兒,他眼眶也跟著痛了、紅了,將她緊緊緊緊抱在懷裡,下顎抵著她額頭。該死,他的心好痛。 「就連昏迷中,你還是一樣愛哭。」他笑著說,小心翼翼撫摸她緊閉著流淚的眼睛,撫摸那濕潤的眼睫,低頭溫柔地吮去晶瑩的淚珠。 她總是那麼愛哭,總是有流不完的淚,於是他吮去那不停滲出的鹹鹹的淚水,寵愛地喃喃道:「別哭,蟬兒,我把你的淚全吻走了,你再沒淚可以掉了……」 然後奇跡似地,在龐轍嚴唇下的眼瞼動了動,他震驚地退開,屏氣看著那正企圖睜開的眼睛,他興奮地大叫:「夢蟬!」 長久墊伏於黑暗底,當她終於睜眼,她想,她要看見那一張俊朗的臉,那一張她最喜愛的臉。日光刺目、耀眼。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同時師父的臉倒映她眸底。 龐轍嚴激動地望著好不容易醒來的夢蟬,他臉上有著複雜的表情,興奮又害怕,彷彿惶懼著這不大確定的訊息。 夢蟬望住龐轍嚴,視線越漸清楚。她的師父憔悴了,下顎青髭點點,一雙深情眸底滿佈疲倦血絲。 龐轍嚴悸動地望著夢蟬,看她試圖蠕動紅唇,試圖說話,那似乎是件非常困難的事。她喘著氣,半晌說不出一個字,眼睛蓄滿淚水,閃爍如銀。 「夢蟬……」龐轍嚴視線矇矓,他從不哭的,他想,都是教她害的。他沒等她繼續嘗試說話,便直接封住那顫動的唇兒。 「別急。」他輕啄那柔軟的可愛的小嘴,只是無限溫柔地低吟。「還有很多時間,慢慢來……我陪你……永遠陪你……」 等著她一點一點康復,等著她慢慢好起來,等著她再一次用那軟軟的無辜的嗓音輕輕喚他。 她老是這樣喚他,喊得他心軟,怎麼也不捨得撇下她。 她會說:「師父……你好好喔……師父……」也許她還會再問他一次。「師父……你喜歡蟬兒嗎?」 這一次他可以很確切地告訴她。「師父喜歡蟬兒,喜歡她笨拙但善良,喜歡她愛哭,喜歡她憨憨的呆樣,喜歡她膽小的模樣,喜歡她笑起來很小心翼翼的蠢樣,喜歡她打嗝時摀住嘴直臉紅的糗樣,喜歡她將他的袍子縫得好醜好醜,還有她笨的偷吻他,笨得拿毒菇煮湯,笨得練輕功時只會哇哇叫……」 當然,他不會忘記告訴夢蟬,當她為了救他,奮不顧身奔進海裡朝他而來時,她那放聲大哭的表情,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喜歡蟬兒! 夢蟬畢竟不是蟬,她羽化後迎接的那一次纏綿,要纏綿一輩子,永遠廝守。當她振翅時,她只為他一人呼叫,然後迎接她的綺麗春天。雖然來得有點慢有點艱辛,甚至有點莫名其妙和曲折離奇,可是春天畢竟是來了。 在夢蟬還很小的時候,她老是被親娘指著額頭罵她愚鈍笨拙,在她自卑惶恐地忙著顧影自憐時,一定沒有想到,將來她會遇上一個這麼優秀的伴侶。 能被如此優秀的龐轍嚴看上,她想,她應該是比優秀還要優秀的,她該可以走出那個憂鬱自卑的影子了,然後很理直氣壯大聲地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存在。 「大家好,我是柳夢蟬,掌聲鼓勵鼓勵,聽好了,我是柳夢蟬,不是柳夢寒,差一個字就差粉多喔!」 全書完 後記 甜美的坐家生活 左邊地上整堆CD散亂,老舊的手提音響還稱職地唱歌,黑咖啡已經乾枯在綠色星巴克杯底,褐得像沙漠荒涼,還隱著龜裂痕跡。 電風扇憎恨它不能放假,連日光燈都疲倦地不再燦爛。此刻我坐在斗至,手提電腦亮亮的屏幕映得我眼花,成片的字開始以一種詭異的姿勢飛舞。我敲著鍵盤,聞到了鄰居燉肉的香味,然後抗議的是我的胃。老舊的日式矮桌承載著計算機底部,於是鎮日發燒,讓怕熱的我頭昏眼花…… 甜美的,我甜美的作家生活。敲打鍵盤,肩膀僵硬,脊椎老化,腰部疼痛。可是我不該抱怨,我熱愛這份工作。 甜美的,我甜美的作家生活。在這裡寫著讓你們看的後記,再十天那些飛舞的字跡落到你們翻閱的那一頁躺平,飛進你們眼中,看見它們對你微笑嗎? 文字是多麼神奇,可以在任何地方,公車上飛機場,辦公室房間床鋪上,美國香港新加坡和寂寞的人旅行,旅行到任何一個角落,然後重現書裡的故事。我寫的故事比我去的地方還多,旅行得比我還遠。 我的讀者彷彿隔著文字和我眼對眼相望,假若可以,真希望看見你們的表情。當你們為某段情節而笑時,真希望聽見你們的笑聲。當你們或者因為故事底某個人,想到自己而掉淚時,真希望那淚水濡濕的字跡能落到我心上。讓我虛榮的想──啊,你們哭了呀! 我熱愛我的工作,雖然我曾經多麼不珍惜它,曾經在趕稿又寫不出來時咒罵它,但是……我真心的熱愛我的工作。它沒有比別人辛苦,我絕對比他人幸運,才能擁有這樣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