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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凌淑芬 「爸!」她強憋著滿肚子火氣。「你也一大把年紀了,做事還這麼莽撞。」 「難道你要我一聲不吭看著小孩子受委屈?」吳泗橋放大嗓門衝她。「如果今天換成你是小路,你會不希望有人替你出氣嗎?」 「出氣也不是這種出法。」 他脹紅了臉。「從小到大,我沒能為你做些什麼,難道現在你不希望我替別人的小孩做些什麼嗎?」 語凝驀地愣住了。這算什麼?贖罪? 「住在這裡的人全是你的朋友,也就等於我的晚輩和朋友。」他的聲音啞了下來。「在我心裡,他們和你一樣重要,你知道嗎?」 重要。很久以前,她滿心企求的便是聽見這一句「重要」,以便說服自己她還是父親心目中的寶貝女兒。然而,她的希冀卻在父親不斷為棒球而忙碌、而食言中漸漸消磨殆盡。 而今,他告訴她,她很「重要」? 她不曉得自己的眼眶開始泛紅。 「娃娃,」沈楚天輕輕拭去她面容上的濕氣。「今天的事情或許是我們太衝動了,但你應該看得出來,教練真心誠意想藉著某些方式補償以前對你的失責,你為什麼不肯敞開心房給他一個機會呢?」 她的視線模糊得益發厲害,回身背對著他們。 「走開!」她低吼。「大家都走開。」 繁紅怕掃到颱風尾,帶著小路悄悄出去,吳泗橋迎上他示意的眼光,只能強擠出一絲苦笑尾隨他們而去。 他靜靜上前抱住她,輕吻她、撫觸她。 淚水終於滾滾流下來。 她並非不肯給父親機會,只是無法相信失落多時的父女之情可以再尋找回來。 她也不是沒看見父親最近的努力,他確實很想融入她的生活圈。但那又如何? 光憑一句「後悔」,一句「努力」就可以挽回她失色的童年嗎? 「你真的很固執。」奇異地,他總是猜得出她在想些什麼。「有一件事讓我頗感好奇。那天小路毀了你精心籌劃的餐會,為何你不但不生氣,還要求大家不可以引咎搬走?」 她抬起淚眼,弄不懂他舊事重提的原因。「因為……因為這件事並非不能補救!」 「這就對了,教練也沒做出任何十惡不赦或不能彌補的錯事,不是嗎?」他緊緊盯住她。「為何人們總是對自己的至親之人要求特別嚴苛?」 她答不出來。 為何人們總是對自己的至親之人要求特別嚴苛? 倘若今天是她的朋友忙於事業而無法常常陪她出來逛街、壓馬路,無法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她會如此介意嗎?似乎不會。 那麼,為何獨獨對父親要求特別多、特別高?只因為他背負了一個「父親」的名頭?她忽然想起「神秘男子」引述過的兩句淺詞: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 回思過往,從前的歲月並非找不出一絲歡樂,往後的日子也不能保證不會出現令她更介意掛懷的恨事,那麼,為何人們總是對自己的至親之人要求特別嚴苛? 「我不知道,」她終於開口。「我什麼都不知道。」 「無所謂。」他的唇觸上她的嘴角。「起碼現在你肯開始質疑自己,並且多想想他的立場,這就夠了。」 「夠了嗎?」她淺淺歎了一聲,再度靠回他的懷中。似乎大家對她的要求總是這麼的少,而她對他們的要求卻是那麼那麼的高。 「謝謝你。」她抬頭輕啄他的下顎。 沈某人暗暗呻吟一聲,腦袋開始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儘管此刻時機不太對,然而他自認前世不是柳下惠,今生又非和尚僧侶,怎堪忍受這等軟玉溫香抱滿懷的誘惑?於是唇瓣理直氣壯地溜上她的頭頂心,再順著發翹短髮滑下她的頸項,吸吮著她柔嫩的肌膚。 「沈楚天?」儘管兩人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她還是習慣叫他全名。 「嗯?」他的唇移上她的耳際,沿途碰到她濕濕的娃娃臉,令他好心疼。 她的俏臉埋回他頸窩,低柔的聲音模糊傳出來。「謝謝你傾聽我的心事。」 「不客氣。」趁著她目前特別柔順,他最好把握機會。 他的手更大膽地探進她的上衣裹愛撫她,擁緊她,讓她密切感受自己逐漸升高的熱度…… 「但是今天的好事我還沒原諒你們。」 她的但書令他的一切動作戛然而止。 「那……你還想怎麼樣?」問得有點心驚肉跳的。 微微濕潤的臉蛋依然埋在他的頸項間。 「我決定大大懲罰你一次。」她頓了一頓,加強戲劇效果。「如果你想逃過一劫的話,幫我弄到五個『森堯豹』所有球員的簽名棒球,否則你永遠別想碰我!」 說完,立刻推開他,頭也不回地走開。 他的下巴垂到地上,目瞪口呆地望著她踩著軍人操邁進房裹的嬌俏身影。 五個?不可能的! 不能碰她?更殘忍! 他不是才剛幫助她排遣掉心中的鬱悶嗎?她怎麼可以恩將仇報,對他施加這種慘無人道的酷刑? 「娃娃!」他追進去。「咱們從長計議一下。你可不可以一、三、五行刑,二、四、六放假?」 ※ ※ ※ 重陽高疊,天氣清奇,「香風裡」的裡民運動大會選在八月的第一個星期日隆重舉行。 本年度的運動大會包含各種競賽項目,由於活動宗旨以聯絡裡民感情為主,所以比賽的規則和人數並不要求一定要比照正規賽程。 於是,由「吳氏公寓」加上沈楚天、吳泗橋一行人所組成的八人棒球隊正式上場比賽。 此刻,他們和對手激烈地進行著冠亞軍之爭||因為參賽的球隊只有兩組。 「太好了,目前的比數相當接近。」語凝興沖沖揪住他的手臂。 「現在是零比零!」沈楚天把她的手指從自己臂肌扳下來。 「所以我才說『接近』嘛!有什麼不對?」她白他一眼。「你最近的脾氣很大哦!」 「慾求不滿的結果。」他低聲咕噥。 他不忍心告訴她,打從他接觸棒球開始,還沒參加過任何一場比賽是打到第九局依然掛零蛋的。但是沒辦法,他不太敢過度使用手腕,只好僅僅擔任投手,卻不下場打擊。而吳泗橋一開始就沒有報名,所以只能當觀眾。 雖然他的球路把對手克得死死的,但是底下幾個打擊手不太靈光的技術也沒替「吳氏公寓隊」得到任何分數。 目前,第九局下半,由「吳氏公寓隊」主攻。第一棒,風師叔上場。 坐在場邊的兩人發現他握球棒的姿勢後,立刻叫暫停。 「風師叔,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沈楚天不厭其煩地再講一遍,還示範給他看。「球棒是這樣握,不是那樣握。」 「可是我喜歡這樣握。」風師叔不肯屈服。 「你不覺得用三根手指頭捻住一根球棒很辛苦嗎?」她在旁邊插嘴。「我們是在打棒球,不是表演劍法。」 「大家別吵!」沈楚天快失去耐性了。「總之聽我的準沒錯。」 他錯了!風師叔揮棒時,球棒飛出去打到裁判,被火大的受害人判定出局。 「別難過。」語凝安慰趴在她膝蓋上呻吟的「教練」。 第二棒,輪到繁紅。 她不見了。 「繁紅呢?」沈楚天跳起來,現場陷入一片混亂。「有沒有人看見繁紅?」 眾隊員一致搖頭。 她趕緊把他按下來,擔心他會就此抓狂。看來他不只愛困的時候不太好伺候,在球場上也是個火爆浪子。 「你們是不是在找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一個陌生人朝他們走過來,大家連忙點頭如搗蒜。「我來這裹的路上遇見她,她要我轉告你們,太陽太大了,她回去喝杯紅茶補充水分。」 「啊——」沈楚天仰天大叫。 而那廂,存心報復的裁判已經做出判決。 「吳氏隊第二棒自動棄權,出局。第三棒上場。」 語凝樂觀地安慰他。「往好的方面想,今天最差的情況也不過零比零平手,我們還是可以和他們並列冠軍!」 他冷哼一聲,拒絕接受她的安撫。「好,小路,你上去。」 今天他特地交代風師叔畫符的時候多加點「料」,讓小鬼頭能發揮所有潛能,所以全隊的榮譽就靠他了。 小路四平八穩的步伐站上本壘板,姿勢還算有模有樣,場邊的隊友先自放心一半;再打量他握棒的姿勢。一絲不苟,嗯!更安心了。 結果他連續兩次揮棒落空。 沈楚天再度叫暫停。 「小路,」他用充滿祈求的眼神盯住小孩。「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我求求你不要亂來。看準球,打出去,然後跑,可以嗎?」 「看準球,打出去,然後跑。」小路默念一遍。 「沒問題吧?」 「沒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