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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凌淑芬 「死了!統統死了!你耳朵聾了,聽不懂英文?」雍及亞齜牙咧嘴。 講到英文,這幾隻小鬼的英文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流利。 「發生了什麼事?」關城皺眉。 「誰管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反正那些豬死了比活著更好!他們死光光我們最高興!」雍及亞像只受傷小動物般狺狺狂叫。「你最好小心一點,不然讓我逮到機會,我一刀殺了你,讓你去跟尤努那隻豬作伴!你們這些只會說豬話的……」 「住口,小孩子不要一張嘴就粗言穢語的。」巫晶媚聽不下去了。 「要妳管,妳以為妳是誰?不男不女的妖怪!我看到妳就想……」 一隻腳踩在他的咽喉上,慢慢施壓,小鬼的喉頭開始發出咯咯的聲響,眼睛驚恐地暴凸出來。 「她叫你講話乾淨一點,你就給我乾淨一點。」關城淡淡說,放鬆腳盤的力道。 「咳咳咳咳咳——」雍及亞滾到一旁劇烈咳嗽。 「別這樣。」巫晶媚有些不忍,輕拉丈夫的袖子一下。 「你抓我的朋友回來做什麼?」關城不理她。 雍及亞喘了幾口氣,才嘶啞著嗓腔回答:「尤努死了……大家會沒飯吃……你們身上帶了很多美金……」 「誰告訴你我們就有錢?」 幾個小鬼頭交換了好幾個視線,雍及亞的嘴角挑釁地撇開。不說! 「我們知道你們帶了一大筆錢來贖那兩個美國人。」角落一個小孩鼓起勇氣說。 「我再問一次,誰告訴你的?」他的腳慢慢抬高。 雍及亞火速滾到一邊,生怕那只必殺的大腳丫又踩在自己喉嚨上。 「他……他那天晚上來找尤努談話,我躲在窗外聽到了。他說你們帶了很多錢要來贖人,只要尤努和他合作,那筆錢就全歸尤努所有。」 「『他』?」 「你們這些人的話能信才有鬼,只有尤努那個傻瓜會買帳。」雍及亞倔強不馴地抬高下巴,「我知道尤努已經被殺了。他們前天出門去牙王那裡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還有命在才有鬼。我才不管你們打什麼主意,總之,這個寨子現在是我們兄弟做主了。『他』答應給尤努的那些錢,理當屬於我們的,你們快吐出來!」 一下「你們」,一下「他」,這小鬼到底在說什麼?而且,尤努和牙王? 腦中有些什麼一閃而逝,關城努力想抓住那個影子,卻怎麼也抓不住。 他突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制住小鬼頭,手掌反扣住他的後項,只要輕輕一扭,雍及亞的嘴巴就能吻上他自己的背心。 「你口中的『他』究竟是誰?」他沉聲問。 「我……我……」雍及亞全身發顫。 「城,別這樣……」 「快說!」他用力一喝。 「咯……咯……」雍及亞的嘴中發出抽氣聲。 一聲悠悠的低歎,從背後響起。 「別為難這些小可憐了。是我。」 吟哦迴響裡,蘊含著無限的遺憾與喟息。 關城渾身一僵。 反應立即做出。丟開雍及亞,推開妻子,飛快回身,同時抽出插在後腰的手槍,數個動作一氣呵成。 他動的同時,對方也不慢。 而且對方只做一個動作,直接擒拿巫晶媚。 「啊!」她驚呼。 她的左手被來人揪住,突地,右手被另一隻溫熱的大掌扣住;兩副力道同時一扯,她痛叫一聲。 「啊——」嬌軀卡在兩副鐵軀之間,僵直。 刷刷!眼前一把,腦後一把,兩枝槍飛快出鞘,比住對方。 她僵凝在中央,不敢動彈。 「嗨,老大,好一陣子不見了。」低笑聲蕩進她的耳裡。 「衛。」關城輕吐。 衛?她的背心驚出一身冷汗。 左側的男人,衣衫依舊殘破,臉龐依舊血污。他的五官深刻而醒目,堪稱為美男子;然而,他的眼眸明亮得分外奇特,彷彿任何事物都反射得出來。也因為如此,當她只看到一無所有的空洞和冰冷時,一股從心底深處浮上來的寒冷感攫住她。 這不是一雙人類的眼睛。 逢衛,她終於見過他了。 「為什麼?」關城輕問。 「老大、老大,你為什麼來得這麼快呢?」逢衛搖頭歎息。「只要你們晚來個一天,不,半天就好,一切問題便解決了。」 「牙王那裡,是你做的?」 「錯,牙王那裡,是尤努做的。尤努那群人的下場,則是那兩個美國人做的,從頭到尾我只負責出主意。」逢衛愉快地微笑。 許多蛛絲馬跡迅速流入他腦海,他慢慢地將一切整合在一起。 「你認識牙王。」這不是一個問句。 「不但認識,如果牙王還活著,他甚至會告訴你:我和他是生死至交。當然,那是在他沒發現我打算殺他之前。」 「為什麼?」關城歎息了。「衛,為什麼?」 「你真的以為我是你們以為的那個好兄弟?」逢衛望著他的眼神幾乎可以說是同情的。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關城輕柔地問。 「唉,別像個被男朋友欺騙的小女孩,你不也瞞了嫂夫人許多年。」逢衛友善地握握她的手。「嫂子,真不好意思,初次見面就讓妳看到令人難堪的一幕,平時我真的不是這樣的!我把『熱血沸騰、忠心耿耿的好兄弟』這個角色演得很好,不信妳問老大。」 「好說、好說。」槍口下,她仍然強迫自己綻出一絲微笑。 逢衛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之色。「臨危不亂,不過是我老大看中的女人。」 「牙王是死在你的手下?」關城再問。 「我現在開始認為自己有做詐欺犯的本錢了。」逢衛微笑道:「我在越南施了點手腳,把其他幾個包袱甩掉,再帶著剩下的兩個人來投靠牙王。牙王以為我打算把美國特務送他,讓他去向中東人示好,就快樂地開門迎接我進來。 「我再讓尤努以為,牙王倒台之後,我會讓他接收這一帶的勢力,於是他很快樂地摸黑來幫我割光每顆腦袋。 「美國人最可愛,居然相信我真的是反間諜,在尤努一夥人喝得醉醺醺慶功時,一舉炸光所有壞蛋。」 「很聰明,最後你只需要對付他們兩個就好。炸光整個山寨,只是為了故佈疑陣吧?」關城冷笑。 「我喜歡戲劇化的效果,你向來知道的。」逢衛謙虛地承認。 「之前你謊稱和新認識的女友去環遊世界,就為了在背地裡安排這一切?」 「沒辦法,要說服尤努需要一點時間,天天跟你們粘在一起實在辦不了太多事。」 「我早該想到的。正常情況下,你不會傻到一個人接這種需要後援的案子。」關城面無表情地說。 「美國特務蠢到在越南被捕,讓我找到好理由出現在金三角,我是非常感激他們的。」逢衛聳聳肩。「畢章我們在談的是市價一億六千萬美元的『貨』,你不會怪我吧?以前我自己的樁腳還未布好,必須仰賴牙王的網路,但是現在我不再需要他了,如果繼續讓他分走一半利潤,老天爺都不會原諒我。」 毒品,錢。 「一切就為了一堆骯髒的紙。」關城搖頭歎息。 「你放心,我的人已經連夜把那堆可以換成『骯髒的紙』的貨運走了,它不會污了你的眼。我只是沒預料到,你們會來得這麼快。」逢衛再度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下次聽見兄弟落難的時候,我們等著收屍就好,不必特地趕過來救。」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恨我了,唉……相信我,如果可能,我也很不想讓你們失望。」 「那我們真該感謝你了。」他嘲諷地說。 「按照我的估算,你們今天才會抵達,明天才會發現牙王巢穴被搗毀的事,你們會在那裡找到『逢衛』的屍體,帶著一顆悲痛欲絕的心埋葬好兄弟,此後六十年一直記著當年一起出生入死的畫面。」逢衛的眼眸看起來竟然真的很誠懇。「瞧,這個版本的結局不是好多了?我能從這已經厭倦了的偽裝裡脫身,你們也能保有對『逢衛』美好的回憶。」 關城不知道他私底下已經部署多久,但是,從他言下之意,顯然已經進行許多年了。 逢衛是在艾思活著的時期就加入他們的,因此,關城從未想到要去調查他,正如同他從未覺得有必要去調查阿湯他們一樣。 艾思留下來的規矩是:私人時間,互不干涉。卻沒料到,這樣的原則,竟然在十年之間,不知不覺地培養出一頭猛獸。 或者,猛獸早已存在,只是十年來隱身在他們的團隊裡,而他不曾發現? 他望進逢衛那雙透明的眼裡。 這個男人,曾經救過他,也曾經被他所救。他們是多年來相信不疑的同伴,互相以性命為交託。 一種近乎痛楚的心寒襲上來。 「衛,為什麼?」他仍然只有這個疑問。 「你聽過青蛙和蠍子的故事吧?」逢衛忽然說。 關城只是緊盯住他。 「蠍子求青蛙載它過河,青蛙提出一個條件:『我可以載你過去,但是你不能螫我。』蠍子同意了。等青蛙游到河中央,蠍子居然螫了它。青蛙毒發身亡前,不禁大叫:『為什麼呢?這下子,連你自己也要淹死了!』蠍子這時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