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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凌淑芬 「你們何時開始發現我們的行蹤?」諳霓回問。 「從你們踏進新光大樓的第一步開始。」寰宇回答得相當合作。 換言之,她們打從剛剛翹家起就被盯梢了。 「你們明知我們在外頭流浪,受盡了風吹雨打、風霜雨淋之苦,竟然沒現身帶我們回家?」紫螢瞪大美眸,不敢置信地巡視老公無情的臉。 「我們餓得快暈倒,全身上下只剩五百多塊,你們居然不肯發揮半絲憐香惜玉、英雄救美的情操?」諳霓接棒,輪到她老公挨罵了。 「還有可憐的阿成——」 「收票員不肯讓它上去——」 「我們拉下臉來懇求他——」 「差點以身相許——」兩位女士連珠炮般轟炸下去。 怎麼反倒變成他們在受審呢?兄弟倆啼笑皆非。 「可別說我從沒警告過你,諳霓從不認錯的。」他依然咧大嘴巴。 清越的門鈴聲倏忽飄響起來,大家的注意力全貫注於這場審判,沒人在乎它,於是傭人自行開門去了。 「我們險些出車禍——」 「你們卻毫不關心——」她們辟哩啪啦地繼續罵個過癮。 「賀先生?」傭人拿著一張白紙遲疑地叫喚。 「是誰?」鴻宇不記得今天有客人。 「康萊傢俱公司送來超大尺碼的彈簧床,請您或夫人簽收。」 糟糕了!新娘子倏然合攏嘴巴。 果然,鴻宇的眼睛瞇了起來。 「你買彈簧床做什麼?」他恰好已經有一張柔軟舒適的巨床。 「呃……這個……我怕你又跌下床……」其實她僅是看中那張床的花色。既然鴻宇一副快要殺人的模樣,她明智地保留這個理由沒說出口。 「哇哈哈哈——」寰宇放聲大笑。活該!前陣子只有他被女人整得慘兮兮的,大哥盡會看好戲、說風涼話,現在可輪到他付出慘痛的代價了吧? 「很好笑?」鴻宇的語氣溫和得令人發麻,通常被他問話的對象一旦遇上這等和藹可親的容顏,小命已經嚇掉一半。 「對呀!好笑斃了。」他完全不給大哥面子。噢,諳霓、大嫂,我愛你們! 清脆嘹亮的門鈴聲二度悠揚於空氣中。不,拜託,別再來了。她們忘記今晚開始,店家會陸陸續續送貨上門。情況不妙啦! 「呃,我想上洗手間——」 「我去打個電話——」兩人想辦法翹頭。 「站——住!」一家之主冷冰冰地命令。 「先生。」傭人再度拿著一張收據走進來。 這回,是一套二十巨冊的百科全書。 「你買百科全書幹什麼?」倘若早知道紫螢如此有好學精神,他八百年前就強迫她考插大去了。 「這是諳霓買的。」她怎麼可能買這種鬼東西? 大皮球立刻踢回妯娌身上。三道眼光盯向諳霓的秀顏。 「呃……這套書擺在書架上……很好看哪!」難道他們巴望她一本一本看完不成? 「哇哈哈哈——」寰宇又笑得東倒西歪。老天!「好看?哈哈哈——果然——果然很『好看』!哈哈哈——」幾乎喘不過氣來。 「奇怪!你似乎忘了,這是你老婆幹的好事。」鴻宇火大。 「反正——反正她們是用『你』的信用卡刷的,我無所謂。哈哈哈——」 原來如此!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各種貨物紛紛進駐寬敞的客廳,從花瓶瓷器、盆景花卉、到各式華麗的衣物都在她們的採購單上,整間百貨公司幾乎都被她們搬回來。 鴻宇的表情隨著每件新貨送進門而愈加陰暗一分,她們也跟著提心吊膽一分。 畢竟付錢的人是老大,倘若他臨時決定叫銀行止付一切開銷,她們可就倒大楣了。 注意力移轉政策開始! 「你知道我們在路上遇到誰嗎?」紫螢假裝沒看見老公沉鬱的神色。 「是彭珊如和她的姘頭耶!」諳霓和她一搭一唱。 「他們從旅館走出來哦!」 「還當著上千個過路人的面在街上擁吻。」 「這個青瓷花瓶是誰買的?」鴻宇插嘴。 「後來那個姘頭又跑去輔大門口。」沒人理他。 「一個漂亮的女學生上了他的香車。」 「他的開車技術一級棒。」 「最後我們還是跟丟了。」 「噢,你們倒提醒了我。」大哥慢吞吞地開口。「紫螢,我記得你好像還沒考到駕照。」 噢哦!她們同時閉嘴,苦著嬌俏的臉蛋面面相覷。原來,弄巧成拙的感覺竟是如此之——蹩! 寰宇馬上聯想到事情的危險性,滿腔笑意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了會惹事之外,想不到你也兼具神風敢死隊的精神。」幸好她的腦袋安然留在脖子上,沒被撞斷,他打算獲得親自摘掉它的殊榮。 「……」聰明的人懂得何時該保持沉默。 鴻宇欠欠身,發出逐客令。 「寰宇,帶諳霓回去。」若有所指的眼光移回老婆臉上。「接下來的家務事,咱們各自回自己的地盤上解決。」 紫螢就知道自己的預感不會出差錯,她的小屁屁果然快遭殃了。 你自求多福吧!兩位新嫁娘用沉默的眼光替彼此打氣。 第七章 趁著寰宇接聽乍然響起的電話,諳霓砰通砰通跑進客房,把自己反鎖在安全的空間裡。 任憑多麼愚昧的人,一旦瞄見她新婚夫婿的表情也可以猜到,接下來隨時會爆發世界大戰。他並不打算送她回賀氏大宅,反而驅車直往台北市區的住所而來,聰明的她立刻瞭解他顯然有意避開陳管家的耳目。 行事光明正大的人何必顧忌旁人的眼光呢?她獲得一個合理的推論:可見他腦中盤算的主意與「光明正大」相差一段距離。 她開始搜尋窄窄的客房,試圖找出可以保護自己的工具。平時她極少有機會光臨他的單身漢之家,這間客房更是生平頭一遭踏進來,放眼望去,裡頭恰巧沒擺置球棒或花瓶之類的武器。不過,沒關係,她有辦法! 諳霓略過通往浴室的小門不理,開始把所有推得動的傢俱搬到門後頂住。 兩把小椅子似乎稍嫌單薄了些,她四處打量,相中沉穩厚重的單人沙發,於是把它推到房門後加強防衛。可惜雙人床太巨大,重量超出她力道的極限,但梳妝台倒是挺實用的。 再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小架子、小櫃子,她的城牆堆疊成堅固的小山。倘若他能衝破她的防護網,她自願隨他處置。 諳霓大聲說出自己的誓言。 「真的?」背後傳來她死也料想不到的熟悉男音。「是你自個兒答應隨我處置的,我可沒強迫你。」 她跳起來,火燒屁股般轉身。寰宇正倚著那扇通往「浴室」的小門端凝她,輪廓分明的俊顏依然維持著和悅的笑容。他如何闖進來的?難道他學過土遁、鑽牆的奇門盾甲之術? 寰宇看出她的惶惑,自動提出解釋。「隔壁是我的房間。」 而不是浴室!她懂了,卻也太遲了。枉費她剛才做了一堆白工。 「嗯——你對客房的裝潢有意見嗎?」他的語氣幾乎是同情的。 老天,門!她該如何解釋那堆傢俱堵在房門後的原因?叫她老實承認,因為她不想讓他進來嗎?不! 「對呀,呃……我覺得裡面太擠了,所以想把沒用的傢俱搬進其他房間。」她努力自圓其說。「或許其他房間用得上。」 「是嗎?」他順著她的劇本演下去。「可是你忘記開門了,那堆東西擋在門後,根本搬不出去。」 「哦?」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她絞盡腦汁想找出一個脫身的好方法,同時可以挽救自己的自尊。「嗯——我希望連地毯一併換掉,所以先把傢俱搬到旁邊,捲起地毯來比較容易。沒想到它們擋住門口了,幸虧你提醒我,謝謝。」 「不客氣。」既然她對編故事這般感興趣,他樂得聽她瞎掰下去。 「呃,天氣有點熱,我想洗澡。浴室在哪裡?」趕緊離開客房才是上上之策。 五坪大的房間多了他的存在,突然顯得狹窄窒悶,緊繃的異感攫住她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隔壁,你可以使用我房裡的小浴室。」他依然倚著門房,沒有絲毫移動或借過的意思。 搞什麼?她的肝火開始上揚。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嘛!他這樣嘻笑逗弄的「玩」她,算什麼英雄好漢?又不是貓捉老鼠。 「你到底想怎樣,乾脆直說吧!」她的口氣很沖。 「我又哪裡惹到你了?」他低頭打量自己,無辜的表情既生動又可憐。「我從頭到尾沒有動到一根手指頭呀!」 沒錯,因此才令她更加憤慨。他站在這個房間唯一的出口上,動也不動的,叫她如何順利地溜出去呢? 「你這種人最陰險了,臉上笑嘻嘻的,其實一肚子壞水,我就不信你會輕易放過我。」他憑什麼以一副理直氣壯的眼神睥睨她?逃家的這幾天她的日子也很辛苦呀!不信的話,他自己和紫螢做伴幾天試試看,包準他的魂被大嫂無時無刻冒出來的餿點子嚇跑一半。「無論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儘管劃下道兒來吧!怕你的人是豬八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