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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凌淑芬 「好吧!算我怕了天機幫,」他慷慨地往地上一坐。「你要殺就殺,我絕對不還手。」「哦?」哪有這等好事?她雖然缺少一點臨敵應變的實戰經驗,頭腦可不笨。「你何必自願送命?」「因為四年前我曾經受過一位天機幫前輩的恩惠,當時我曾經承諾他,日後天機幫任何一人向我提出要求,我都會竭力辦到,生死以赴。」他頗有英雄氣概地拍拍胸脯。「如今你既然想殺我,為了信守諾言,我只好讓你殺了。來吧!」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他還算一個講信用的俠客。 「呃,那……好吧!我要動手羅!」她提高刀尖,對準他的咽喉。 封致虛合上眼睛,充分表現出慷慨赴義的豪情。 人家將自己的生死置之於度外,她反倒遲疑起來。 不曉得這刀割下去會是怎樣的景象?他的熱血會不會像溫泉爆出石縫一樣,噴了她滿頭滿臉?他死後會不會陰魂不散,下半輩子纏定她不放?這一刀劃下去,兄弟們日夜擔憂的警報就此解除,委實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嘴裡說說是一回事,實際執行的困難度可就高出一倍不止,她連一隻雞也沒殺過,更遑論硬生生截斷一個人的脖子。她嚥了口口水,越想越覺得恐怖,手中兵器無論如何也沒法子再往前遞送半尺。「南宮姑娘。」他忽然出聲。 「哇!」守靜沒料到他還有遺言沒交代,手一軟,單刀跌落在地面。「不要隨便嚇人好不好?」真可笑,這個小姑娘嚇得比他更厲害。 「殺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他裝出一臉嚴肅貌。 「殺了你我就可以當幫主。」冷汗滴滴答答地滑下她太陽穴。 「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可是你在荒郊野嶺殺了我,身旁又沒有其他人作證,到時候覬覦幫士之位的奸人大可以證據不足來駁斥你的說法,你如何向他們證明我確實死在你的手中?」嗯,有道理。她倒沒有考量過這個問題。 「那你有什麼建議?」她居然和准受害人討論起來。 「你應該帶走一項我身上的東西當信物,才能使其他人信服。」他提出忠告。「嗯。」不愧是瘋子虛,果然殺起人來比她有經驗多了。「我帶走你的衣服好了。」「哈!」封致虛嗤之以鼻。「衣服、鞋子、玉珮、兵器之類的身外物,隨便在路邊就可以買得到,其他人怎麼可能相信這的確是我的東西?再說,即使信物是從我身上帶走的,其他人只要堵一句:『你的運氣好,在路上撿到封致虛的東西。』你也奈何他們不得呀!」「也對。」守靜搔搔腦袋,被難倒了。「要不然該帶走什麼才好?」 他神情嚴肅地建議:「最好的方式就是你割下我的頭,拿到幫主面前邀功。」拜託!她跳開三步遠。 「我才不要帶著一顆死人頭到處走!」光想像那個畫面就覺得噁心,乾脆由他殺死她算了。「這可就難辦了。」他露出一副為難的模樣。「死的東西你不敢拿,沒生命的物品又缺乏說服力……那我也想不出來有什麼強有力的證據可以證明你確實殺死我,難不成你還能把我押回天機幫,在幫主面前親自斬了我?」小菜鳥立刻中計。 「好好好,就這麼辦吧!」頓了一頓,她忽然大搖其頭,「慢著!不行、不行、不行。」「為什麼不行?」他覺得很行呀!拜託,姑娘,你都已經自動送上門,乾脆認命一點,也自動上當好不好?「我剛剛記起來,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先去洛陽一趟,不好意思拖著你陪我走這一遭。」封致虛啼笑皆非。連他的腦袋都好意思砍,其他小事還有啥不好意思的?「沒關係,反正我也沒有其他要事,索性陪你走一回。」「哦?」她起疑心了。「奇怪,以一個即將走向死路的肉票而言,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踴躍耶!」的確很說不過去,他得趕快找個藉口說服她才行。 封致虛立刻挺直腰桿子,正氣凜然地向上天發誓,「封某不才,今生卻從沒失信於人,除非你不是天機幫之人,否則即便是教我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又何況區區一條小命?」「好!」她拍手喝采。「不愧是聞名江湖的瘋子虛,果然具有英雄氣概。我就信你一次,咱們同下洛陽,然後再回天機幫面見父親。如果行程途中你的表現良好,說不定我會在爹爹面前替你說情,放你一條生路。」「多謝姑娘。」他直起身子向她抱拳作揖。「再提醒一次,在下名叫封致虛!」守靜才不甩他。 「不過咱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這一路下去,我是主人,你是俘虜;我是綁匪,你是肉票;我是老大,你是老么。有任何疑問嗎?」這種當口還想和他計較誰大誰小的問題,果真是小孩子一個。 「當然沒有。」反正他的疑問到了天機幫本部再正式提出來也不遲。 運氣好的話,這次可能是他任內最後的一筆生意。 老天在上,讓一切順順利利地結束吧!畢竟他的運氣已經背了三年,沒理由繼續走楣運下去。 第二章 當天結束之前,封致虛徹底改變了自己樂觀的想法。 南宮守靜實在和他想像中的土匪頭子之女有著極大的出人。照理說,她隨著父親大江南北地闖遍江湖,應該具有深厚的人間歷練才對,雖然年紀輕輕,起碼的求生本能也理當具備。可是她沒有。從兩人的言談當中,他發覺她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而且她是他所見過最偉大的路癡。「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封致虛一直納悶著。莫非有內賊洩漏他的行蹤?「我偷聽到幫內大哥的悄悄話,聽說你這陣子在武夷山一帶出沒,所以就千里迢迢追蹤過來啦!」「可是這裡是餓虎崗。」餓虎崗在江西,武夷山在福建,兩者相距雖然沒有十萬八千里,好歹幾千里路也跑不掉,無論她取道哪一條途徑,應該不至於偏離到江西來吧?這也未免太神了。「什麼?」她驀地站定腳步,表情相當驚訝。「這裡不是武夷山?」她以為這裡是武夷山? 「這裡應該是嗎?」他的神態不比她清楚明白多少。 「對呀!」她茫然地眨巴眼睫毛。「如果這裡不是武夷山,你在這裡幹什麼?」「我?我在護鏢呀!」武夷山那趟鏢銀是四個月前的故事。「可是我一迷路就詢問路人,沿路確實遵照旁人的指點走呀!而且我今天早上在山腳遇見幾個凶巴巴的惡人,他們把所有行路人全部趕下山去,揚言今天山上的好漢與瘋子虛將有一場惡鬥,想保住小命的人就快快下山。既然你應該出現在武夷山,而我又在此地遇見你,那麼這裡當然就是武夷山呀!」這是她推理的結果。搞什麼?玩了半天,南宮守靜究竟如何找到他的,連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人間一大懸案就此發生在他們眼前。「那麼你如何認出我就是封致虛?」 「簡單呀!」她理所當然地回答。「只要我沿路碰到行人,一律先喊出一句:『瘋子虛,今天教你死在我手裡!』怕死的人自然會否認道:『不甘我的事。』而那幾個惡人同夥則回我一句:『我們也在找瘋子虛麻煩。大家都是同一邊的。』唯有你沒有否認,那你當然就是瘋子虛羅!」原來她與他的巧遇純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他重重歎了口氣,終於開始領悟到,自己可能攬到一個大麻煩上身了。 「請叫我封致虛。」老天賜給她奇差無比的路感已經夠悲慘,沒理由連帶讓她的發音功能也出現問題吧?「先別提這些陳年老事,去找點食物來充飢如何?」咕嚕,咕嚕,咕嚕嚕!話聲末歇,幾響極為耳熟的哀鳴從她的胃部傳出來。泥土色的臉蛋隱約燒紅了一層。「我……我的銀兩已經用光光,很久沒吃東西了。」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腦袋。「正好,趁著咱們離開山林之前,這是最後一次免費吃天然野味的機會。」他盤腿往路邊的大石頭一坐,老神在在地等吃飯。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守靜看起來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率先失去耐性。「去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