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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凌淑芬    


  仲修沉吟著不回答,定定凝視了一盞茶的工夫,忽爾撿起一根枯枝,颼颼地在軟泥地上塗鴉起來。

  素問側著螓首,打量他的揮寫。

  那是啥文字?

  只見地上刷畫著「干、坤、巽、坎」之類的文字,字形下方填滿經過演算的數字,什麼干七坤八、離六坎五的,她完全看不懂。八個字上頭又各自畫著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格局。

  哦──素問似懂非懂地頷首。他似乎正在推斷五行八卦陣,不過,奇門陣圖和天然樹林應該扯不上關係吧!老天爺哪會這般厲害,隨便長几棵樹都符合五行八卦的格局。

  「嗯……原來如此。」仲修終於停手,若有所思地盯著詳細驗算出來的結果。「好,咱們可以前進了。記住,你務必要跟著我的腳步走,免得誤踏陷阱。」

  「陷阱?」她從沒料想過有人會多事到耗時在這片荒林中埋設機關。「不可能的啦!咱們教內素來以歧黃草藥見長,沒聽說過有人精研奇門五行的技藝,我想你一定弄錯了。」

  「總之你跟緊我就對了。」仲修懶得多費唇舌解釋。

  他領著素問斜行到兩棵樹之間,四周蜿繞懸垂的樹籐猶如天然的屏障,自然而然限制了他們的行進方向。

  素問跟隨他特定的步伐前進,半晌,她這個外行人也辨出一丁點門道了。這片廣林確實暗藏著玄機,然而橡木本身並沒有問題,難關是伏設在荊蔓和雜籐上。

  乍看之下,纏掛的荊蔓彷彿漫無章法,其實經由有心人的部署,野生的樹籐已構成精密的陣圖,不懂門道的傢伙儘管在外頭瞎撞瞎闖,再走十年也摸不到後門入口。

  說也奇怪,自個兒家後門安設了玄異的陣圖迷宮,她居然不知曉。

  「當心。」仲修察覺她分了心,腳步誤踏泥地裡的機關,連忙回手攬住她的柳腰,急遽竄升兩丈高。

  忽喇的巨響震破橡林中沉窒詭異的氣氛。一片黑壓壓的暗影兜著他們的腦袋罩下來。

  網!而且不是尋常的索人網,襲擊他們的細籐網以尖利的荊棘編織完成,銳劍似的倒刺在半空中張牙舞爪,輕易便可刮下一大片淋漓的血肉。

  仲修臨危不亂,騰出一手使出截心掌的功夫,渾勁內力化成無形的劍氣,呼呼兩掌劈開三尺來長的十字缺口。兩人高躍的身軀恰好穿過這道十字缺口的交錯點,分毫不差。惹麻煩了!素問偷偷吐舌頭,繼續橫躺在他臂彎中。

  「明明告誡你跟著我的落腳處踏步,你當我在開玩笑嗎?」不悅的指責從她頭頂上冒出來。

  「我……嗯……對不起嘛……下次不敢了……」顯然仲修大爺確實有遠見,這一路他堅持隨行下來,她原本還認定他多此一舉,只會礙手礙腳的,孰料緊要關頭大爺他真幫得上一點忙。「放我下來,我保證待會兒一定步步為營。」

  「算了吧!」他罔顧曾丫頭誠懇的承諾,她的保證已經失去信用。「我看你最好乖乖的別動,省得又莫名其妙地觸動隱秘的機括。本公子恰好對頂上腦袋相當滿意,沒理由白白奉送給貴州的密林子。」

  既然他老人家自願充任她的活動轎夫,素問當然樂得省下跋涉的體力。

  「快到了,繞過前面的小溪就可以看見總壇的後門出入口。」她只出一張嘴即可。

  再走片刻,兩人脫離了人工陣圖的範疇,朝小溪畔進攻。仲修運行精深的輕功身法,腳下如同快馬一般奔馳,上身卻依然保持平穩,這下子當然便宜了「搭便車」的懶乘客。

  「等我空閒下來再為你調配幾劑藥方,讓你大幅度增加功力,以後咱們倆出遊的時候就連快馬的費用也省下來了,怎樣?夠痛快吧?」

  一滴淺黃色的透明黏液突然滴落她的肩膀。「咦,這是什麼?」

  她用指尖沾濡了一些不明液體,湊近鼻端嗅聞著。嗯!好噁心,彷彿動物屍骸腐壞的臭味。這股怪液怎會從天而降呢?

  兩人抬頭查看──「啊──」素問尖叫,從他的懷中跌下地面。「死……死……人頭……嘔!」

  她趴跪在地上,唏哩嘩啦地狂吐一地。

  饒是仲修藝高人膽大,乍見這等淒慘的景象,心頭也不自覺地浮上一層陰森森的冷氣。人頭,滿滿的垂掛在半空中的人頭。

  首級掛滿了四人高的橡木林。陰風襲來,灰慘慘的腦袋迎著氣浪擺盪,呼嘯的響音代替無聲的口唇吟吼出憤恨的申訴。十來顆首級已朽化成枯骨,另有七、八顆半腐不腐的腦袋正滴著濕黏的黃水。

  他竭力壓抑腹內的翻絞感,仔細打量屍首的面目。

  其中四顆腦袋瓜子的蛆蝕程度較為輕微,看來似乎是新近掛上去的。

  「別怕,沒事的,別怕。」他溫柔地扶起驚駭的素問,雄渾的內力從她的脈門灌注進去,替她鎮撫絞痛的臟腑。「這些臉孔你都認識嗎?」

  「什……什麼臉孔?哪有……哪有完整的臉孔?」她想像中的人間煉獄不過如此。「我們快點離開好不好?我不要繼續留在這處……這處人首塚。」

  一股強烈而難以言喻的恐懼從她心底沖冒出來。她一直以為自己瞭解教內的一草一木,但是突然之間,教中出現爭權奪利的內亂,而她這位繼任者居然不知情;總壇後山讓精通五行八卦的異人佈置出一座陣圖,她也不曉得;甚至連林木中淪喪了這許多條人命,她也不清楚。

  她所熟悉的世界徹底顛覆了,而她可能是最後一個知情的人。

  猛烈的顫抖霎時包圍住她的四肢百骸。

  「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咱們立刻離開這裡。」他緊緊將曾丫頭攬進自己的懷抱,用綿綿密密的安全感網護著她的心房。

  「不,不……」她深呼吸一下,顫巍巍地直起身子。「我還是端詳一下亡者的身份好了……若是沒弄明白其中是否有教內的師兄妹,我永遠不會安心。」

  「別勉強自己。」他輕啄著她的鬢角。

  素問反常的怯儒勾起他心中恍然的情緒。差點忘了,儘管曾丫頭在他面前強悍慣了,但她終究是個未過雙十年華的女孩,年歲上雖然足以為人妻、為人母了,觀念上仍然未褪生澀嬌慵的特質。

  「沒關係。」她再深呼吸幾下,做好心理建設,這才緩緩仰高螓首。第一眼,她必須用盡全力說服自己堅持下去,暗潮湧動的胃部方平息下來。

  第二眼,她終於辨視清楚其中兩顆較顯眼的首級。

  一胖一瘦的臉形驚出她半聲喊叫。

  「他……他們……」她頓時啞然。

  「這兩人是誰?」

  「王胖和柳瘦。」疑惑的星眸調向他。「他們倆是揚州城內的混混,當初聞人獨傲去揚州牛家塘找我時曾經與他們交過手,其時他們受了某神秘客所托,正想綁走我。」

  「我聽說過這檔子事。」他也記得聞人大捕頭所轉訴柳瘦的威嚇──聞人名捕,你與那位「大人物」作對未免太不智。

  教唆地痞綁走素問的「大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縱身一躍,揮出匕首割斷懸吊人頭的細索。

  地痞倆的首級滾落地上,後腦勺赫現一片泛黃的小竹簡──辦事不力,理當斬斃。

  辦事不力?敢情王胖、柳瘦便是喪命於這號「大人物」手中,若果如此,大人物與黑炎教顯然有直接關聯,否則他們倆不會莫名其妙地枉死於總壇後山的樹林中。

  「啊!」素問駭得跌坐在地上。「師……師姊。」

  她確認出第三顆首級的身份,正是數十日前潛進皇宮內謀刺皇上的同門師姊。

  仲修再度躍身削落黑炎教女弟子的腦袋。

  辦事不力,理當斬斃。

  腦後書著相同的罪狀。當時他雖然放刺客一條生路,誰知她依然逃不過同門的制裁。

  「是誰?是誰殺了師姊……」她茫然地抬頭,焦點卻對準了最後一顆可供識認的人頭。

  「哎呀!那是──」「鳳裕。」仲修接口,絕佳的眼力立刻辨別死者的身份。正是比武招親擂台上逃走的紈褲弟子!

  第四顆頭顱摔落地,依然殞命於一模一樣的指責──辦事不力,理當斬斃。

  「我明白了,大法王!一切都是大法王幹的好事。」她豁然貫通。「我早懷疑鳳裕是大法王新收的弟子。他必然受到大法王的指示,前去搶娶江西富商的閨女。王胖和柳瘦想必也是奉大法王之令前來搜拿我,至於師姊和師兄們,更非得遵從護教法王的命令不可。結果失敗者全被砍頭,吊掛在這處人間煉獄。」

  「黑炎教教眾的行蹤向來隱秘,鮮少出現什麼招搖人物,而柳瘦當初卻宣稱他們受到『大人物』聘雇,這該如何解釋?」他納罕地踱著方步。「大法王的真名叫作什麼?」

  入宮行刺當今聖上、比武招親、綁縛下任教主,這四個人各自擔負的任務究竟有何關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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