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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凌淑芬    


  「那我是什麼樣的人?」不知怎地,他今早很有興致聊天。

  「假人。」

  「我很假嗎?」他笑起來。

  「有時候。」婉兒想了想,改口道:「不對,我應該說你是『雙面人』。」

  「怎麼說?」

  「現在的你……」她踏踏臥室地板。「和外頭的你完全是兩個人。」她指指客廳。她的話倒提醒了他,自己還有許多事情沒做,一堆人沒見,成山的報表待消化,而他居然耗在酒店房間裡,陪一個日本女孩聊他自己!

  「時間不早,你該走了。」他表情一斂,向房門口點點頭示意。

  喝!趕人來著!所有發生一夜情的案例中,她大概是下場最嘔的一個,非但沒留下什麼相思無盡的結局,還被人家趕!

  「看,又換上那張假人臉了,樣品屋先生。」婉兒忽然一隻手攤到他眼前。「要我走可以,給錢!」

  洛挑高一邊的眉毛。她居然向他要錢?她知道這會讓自己昨夜的行為像什麼嗎?

  「我皮包弄丟了,你不給我錢,我怎麼回去?」她看出他無聲的驚訝,還回得很理直氣壯。

  他慢吞吞的從口袋裡掏出皮夾,拿了兩張五十英鎊給她。「夠嗎?」

  「不需要那麼多,這樣就好。」婉兒把一百英鎊塞回他手裡,改抽出一張二十英鎊的紙鈔。

  「你知道的,我已經打電話給櫃檯,他們會派車送你回飯店。」他的聲調仍然慢慢的。

  「你怎麼這麼小氣?才二十鎊而已!不然我回去找到皮包,再寄回來給你。」婉兒沒好氣的橫他一眼。

  他不是這個意思,而是……

  洛搖搖頭。若讓她知道,他現在有一種想笑的衝動,不知會不會被她攻擊?

  「你的表情很多,話很少。」本來婉兒是急著想走的,可這會兒她的好奇被他掀起來。「請問先生貴姓大名?」

  「洛。」他仍然維持和昨天一樣的答案。

  無所謂,你不想說,姑娘我也不見得非知道不可。婉兒聳了聳肩。

  「好吧,我要走了,祝你前程似錦。」她瀟灑的拍拍手,走向房門口。

  身後的他頓了一頓。「你想起飯店名稱了嗎?」

  「英國皇家飯店。」

  「你還會在倫敦停留多久?」

  「做什麼?你還想約我出來?」她好奇地回頭。剛才不是還急著趕人嗎?

  「或許。」他微笑著,不置可否。

  她的俏鼻樑皺了一下。「四天。」

  「希望有機會再見。」洛破天荒說了一句,卻幾乎是立刻地蹙起眉。他在說什麼?

  「沒問題,你已知道了我的名字,又知道我的落腳處,要見面有什麼難的?」婉兒眨了眨俏眸,送他一個飛吻。「bye羅!神秘的洛先生,木村紱子在皇家飯店恭候您的邀約。」

  她可沒說謊!

  帶著一抹詭譎的笑,迎上他沒什麼人味的眸子,她瀟灑離去。

  「婉兒!」

  一進飯店房間,三個同伴放聲尖叫。

  「你跑到哪裡去了?整晚沒回來,讓我們擔心死了。」

  「對啊對啊,我們本來想向警察報警,後來是飯店的人說消失二十四小時以上才能報失蹤。」

  「你沒事吧?沒受傷吧?你昨天睡在哪裡?對了,那家酒吧老闆在你皮包裡找到飯店名片,把它送回來,我們放在你的袋袋裡。」

  面對一團追問,婉兒耐心的收拾行李,開始回答,「我沒事。我很好。我很安全。至於我昨天晚上睡在哪裡嘛……」

  「哪裡?」三個人異口同聲問。

  她把行李箱拉上,用小鎖扣住,拍拍手,整頓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一回身,迎見三雙好奇兮兮的大眼。

  「昨天我喝了三杯純伏特加,酒精過敏得慘兮兮,可是我仍然奮勇逃脫了狼人們的懷抱,跑向馬路求生。此時,一位騎白馬、帶大刀的王子出現了,他英勇殺退群敵,把我救回他的飯店房間。我太過感動,於是便答應他以身相許,我們有了全世界最浪漫的一夜。可惜現實是殘酷的,我是台灣人,他是外國人,彼此的距離相隔太遠,無論我們倆對彼此多麼依依不捨,終究只有一夜情緣;最後,他給了我一個深情的擁抱,說他會永遠記得我,我也溫柔的看著他,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於是他便派他的白馬載我回飯店,這段短暫的戀情就此畫下傷感的句點。故事完畢。」

  一時之間,房間裡鴉雀無聲。

  半晌。

  「婉兒!我們擔心你擔心成這樣,你還尋我們開心。」同伴白她一眼。

  「對嘛!快點說啦,你昨天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奇了,她說的大部分是事實啊!這世界真可悲,人都不能說真心話了。

  「我在口袋裡找到一張信用卡,就找了最近的小旅館參check  in,先將就一晚;今天早上天一亮,我辨明了方向,就自己走回來了。」婉兒聳聳肩,給她們一個想聽的答案。

  「原來如此。」三名同伴紛紛頷首。

  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歡聽真話?方才因為她說了真話,那個叫洛的男人沒風度地趕她走,現在她說了真話,朋友還不相信!看來是她做人太失敗了,婉兒暗暗點頭。既然如此,那人要從天願,她以後就繼續「失敗」下去。

  她悠哉游哉地梳頭髮。

  一個小時內,她和同伴退房結帳,乘上開往機場的計程車。

  兩個鐘頭後,她已坐進頭等艙呼呼大睡,讓鐵鳥載她一路飛回台灣去。

  倫敦的一切,讓它沉進記憶的海底。

  該不該找那日本女孩呢?

  倫敦的夏夜,悶得如同一塊毛布氈子,幾乎一伸出手,便可觸到空氣中無形的熱氣。

  洛站在陽台上,下望著車來人往的街道。二十層樓,還不夠高,還有許多天空被擋到。

  那個女孩在下面那片紅塵裡。

  她曾說,還會在倫敦逗留四天,而今天已是第三天,她明天即將離開。

  該不該找她呢?洛尋思。

  這三天,他忙得沒時間想到她。事實上,若不是今天晚上的一個餐會,對方臨時有事取消,他會一路忙到離開倫敦為止,從此沒再想起過她。

  但他臨時多出一段空檔。

  而倫敦的天空太髒,氣候太熱,冷氣太涼,茉莉花又太香艷,於是他想起她,沒什麼理由的。

  既然沒什麼理由,就不找理由了。浪費時間向來不是他的天性。他的時間太貴,也浪費不起。

  走回室內,拿起電話請櫃檯總機幫他撥出。

  陽台門未關上,熱氣直撲撲地竄進來。他鬆開襯衫第一顆鈕扣。

  倫敦的夏天果真是熱死人,他的心跳和體溫都受到影響,往上攀升。

  「英國皇家飯店,您好。」總機甜美的聲音傳來。

  「請接一位貴飯店的住客,木村紱子小姐。」他坐進向著陽台的單人椅,一派優閒。

  「請稍後。」

  等候的音樂聲悠然入耳,他彷彿看見總機小姐敲鍵盤,從電腦裡找出木村紱子的房號,再將他的電話撥接進去。

  「mosi  mosi?」一道陌生的女聲操著日本語。

  「請接木村紱子。」他簡潔地說。

  「誰?」對方以生硬的英文回答。

  「木、村、紱、子。」他又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傳來熙熙嗦嗦的交談聲,都是女聲,都是日文。

  「哈羅?」半晌,另一個陌生的女聲也操著同樣生硬的英文來接聽。

  「請接木村紱子。」他從來不缺耐心。

  「我就是。」

  洛微微一怔。

  她不是。她的聲音不是木村紱子,僵硬的英文也不是木村紱子,她不是木村紱子。

  電光石火間,他醒悟了,她確實是木材紱子,但「她」,不是木村紱子!

  「抱歉,我打錯了。」電話不由分說地掛上。

  那女孩竟然對他說謊……

  不,她沒有,因為「木村紱子」確實在英國皇家飯店恭候他的大駕。

  有一瞬間,許多東西從腦中閃過,他不確定那是什麼。

  最後,他笑了。那小女孩,竟然讓他著了她的道!洛搖搖頭。

  真可惜,他們只見過一次面,他遲早會忘了她,原本還想記得她久一點的。

  真可惜……

  他起身上前,把陽台門關上,熱氣與茉莉香都隔在外界。

  少了那些惱人的干擾,他的心跳又恢復平靜。

  第三章

  三年後

  五月的紐約,對當地人而言,氣候是微涼怡人的,街上已經有路人換上短袖薄衫,但對張孟婉這只亞熱帶的魚而言,沒有長袖外套,仍然拒絕出門。

  明天是她青梅竹馬兼前任男友——王劬的博士班畢業典禮。由於王家和張家,及她母系的孟家皆有深厚的交情,因此這兩家親友全飛來紐約觀禮。

  王家人原本要住進位於法拉盛的宅邸,不過她外公想乘機巡視一下自已在美國投資的第一間飯店,便包下頂樓總統套房及下一層的花園套房,邀請三家人一起住進飯店裡。

  人多就熱鬧,本來她也愛湊熱鬧,不過這團熱鬧裡若還有叔叔爸爸爺爺的,就一點也不有趣了。

  偷了個空,婉兒換上米色毛衣,深咖啡色的格子長裙,一身清麗,溜到街上閒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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