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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凌淑芬    


  「我想也是。」雲開的眉毛擰得死緊。「連我都有七、八年沒見過他了,小琳怎麼會和他有所牽扯?」

  「可不是嗎?」溫道安喃喃同意。

  兩人陷入沉默,各自遊蕩於自己的思緒中,也各自猜不出對方在想些什麼。

  第七章

  電子鬧鐘上顯示,目前是中原標準時間十二點整。姊妹倆或側或趴地躺在床上。杜氏夫婦來訪期間,墨瑋的閨房向來讓給他們睡。

  明天爹娘就要回去了,所以今夜是她們同房的最後一晚。硯琳明白,倘若自己再不開口,以後可就很難找到更好的機會向老姊打聽清楚了。

  「老姊?」她的手肘觸了觸身旁側睡的身形。「你睡著了沒?」

  「還沒,」墨瑋躺平身子,郁卒地盯牢天花板。「明天我得先打個電話警告歐陽,爸媽也會到場。」

  原本還在猜想父母此次前來為何沒惹事呢!誰知,感謝祝詞還來不及脫口,麻煩就自動出現了。

  杜氏夫婦明天就要打道回府,偏偏她中午和雲開有約不能去送行,於是他們大受傷害之餘,決定稍緩幾個小時上路,先陪她去會會那個「敢搶走俺女兒」的好小子。

  「安啦!一切沒事的。」硯琳倒不擔心,憑歐陽大哥的本事,鐵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相形之下,還是她自己的問題比較有意思。「姊,容小妹問一件私事好不好?」

  「說來聽聽。」小琳何時變得「溫文儒雅」起來了?有問題!

  未語面先紅,她還得先拉高棉被蒙住半邊臉,才好意思開口。「姊,你……你第一次和歐陽大哥『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語音含含糊糊的,墨瑋幾乎聽不見她的問題。待弄明白之後,整張彈簧床險些被兩人狂熱燥熱的體溫和紅頰引燃。

  「討厭!你問這個做什麼?」她羞得拿起枕頭捶妹妹。

  「老姊,告訴人家嘛!」硯琳磨著她撒嬌,不肯善罷干休。「你是我姊姊耶!替我機會教育是應該的嘛!我會問你這種問題自然有用意。」

  「……不記得了!」她埋在枕頭堆裡,羞臊得不敢見人。「那麼久的事情……都七、八年了……誰去記它?不准再問了,快睡覺!」

  「哇塞!」硯琳驚呼。「原來你七、八年前就和他『要好』過了,我還以為你們是久別重逢,曠男遇上怨女,乾柴遇上烈火,才一發不可收拾哩!看來我把你想像得太天真無邪了!」她咋咋舌頭,以嶄新的崇拜眼光凝視姊姊。

  她幾乎希望自己立時暈過去,也好過承受小妹非人的炮轟。

  「你為什麼想知道?」先打聽清楚要緊,省得又被小妹拿出去當情報賣錢。

  硯琳軟軟哼了一聲,歎息中洋溢著濃濃的思慕,卻不回笞。

  「小姑娘動情了?」她以過來人的身份品味著妹妹的輕喟。記得自己初初和雲開交往時,也是成天哼哼唧唧的。

  「嗯……的確有個男的向我示好。」她坦白招出心事。

  「誰?」墨瑋清靈的美眸瞪得大大的。「你們已經進展到『那個地步』了?溫大哥知不知道?」

  不知怎地,溫道安的反應最令她好奇。

  結果她不問還好,這麼一問,硯琳馬上鑽回棉被底下,不敢出來見人。

  硯琳的表情為何這麼奇怪……

  「啊!難道,『那個人』就是溫大哥?」她叫出來。

  原來,溫道安終究耐不住性子,主動出擊了……

  「小聲一點,爸媽睡在隔壁。」硯琳連忙把姊姊拉進被子裡。「我不管,今晚你如

  果不給人家一點『經驗之談』,我就不讓你睡。」

  她看得出來硯琳絕對是認真的!根據她對妹妹的瞭解,倘若想知道的事情問不出來,非纏弄到對方招供不可。她根本半絲獲勝的機會也沒有。

  「好吧!」她心一狠牙一咬,找了個最舒適的角度躺好。「其實第一次才不像小說描寫得那麼精彩快樂,我想,情到深處藉由兩情繾綣拉近彼此的距離,以及事後的耳鬢磨來分享心事,那份與心愛之人體膚相觸、相倚相偎的親密感才最教我流連。所以如果叫我傚法那些思想前衛的女人,為了純粹的感官刺激而浪蕩人間,我才做不到。」

  硯琳聽得出神。「以後呢?」

  「以後?」好不容易退燒的溫度再度攀上她的秀麗容顏。「以後就……『漸入佳境』啦!」

  「喔──」硯琳又軟軟歎了一聲。

  可可芳心飄蕩回那日午後。

  當時他扶起她,低聲叫她別哭。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些什麼,只想盡情讓滿腔複雜的情緒藉由淚水宣洩出來。

  而後,他又吻了她。不僅吻她的唇,也吻遍她的身軀。她第一次在異性面前裸裎以對,也第一次看男性光潔精瘦的體魄。雖然他及時在「最後關頭」煞了車,但她仍覺得自己無論在生理上、心理上,都已與他結合了。

  姊姊所說的「相依相屬」便是這種感覺吧!

  他為何這般待她,從沒想過首位觸動自己心弦的人會是他,而且她驚異地發現,自己並不覺得厭惡或意外,彷彿……一切已在命中注定。

  再度輕喟一聲,歎息中洋溢的情感依然清甜如蜜,她凝睇牆上繡帷織就欲雙飛的鴛鴦,以及半闕淺詞──

  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不期然間,復又緋酡了臉蛋,欲除卻腦中迴腸蕩氣的綺思,無奈它偏愛盈流於眉目心間,無計相迴避……

  ★   ★  ★

  「香福樓港式飲茶」的食客人潮稍稍退去一些,墨瑋暗暗讚自己有先見之明,約在尖峰用餐期間之後,否則屆時場面可能會非常尷尬。

  「你太小題大做了。」雲開被她強敵當前的表情逗得好樂。

  那呆子!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

  「你從沒被他們盤問過,當然笑得出來。幾個月前我和男同事因為公事而一同用飯,湊巧被他們撞見了,足足審問人家兩個多小時才放人,問到最後,連對方的曾祖父做哪個行業也調查得一清二楚。」該不該告訴他那位男同事恰好叫「謝見之」?嗯……這可能不是個好主意。

  「反正我又不怕他們問。」他依舊沒有感受到任何危機意識。「他們何時會來?」

  「他們踏進來的時候,你會知道的。」她開始擔心起其他細節。「對了,剛才路上交代你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你全記得了?」

  「記得!」他實在服了她。「我記得伯父伯母很好相處的,你何必太杞人憂天。」

  「那是因為以前他們是你的房東,現在則是准岳父、岳母,不可同日而語,明白嗎?」笨小子!

  入口處突然傳來巨大的碰撞聲,聽起來像某人撞上玻璃門,接著成堆的細小物品叩叩叩往地上灑落,人群嘈雜中響起一個特別宏亮的嗓門,嘩啦嘩啦與服務生理論起來。

  「他奶奶的!俺以為這是自動門,虧你們店舖搞得這麼大,幹啥子不裝一扇自動門呢?」

  「他們來了!」兩人異口同聲提醒道。

  「女兒唷!女兒哪!」杜父打老遠便呼喚起來,壯碩魁梧的體格伴隨著雷公的音量席捲到他們桌旁,杜母悠哉游哉跟上來,中年發福的身材完全被丈夫巨大的背影遮住。

  「俺的寶貝女兒唷!咦?真的是你這小鬼呀,歐陽雲開?」

  雲開嚥回一個笑容。他至少有八年不曾被人稱呼為「小鬼」。

  「杜伯伯,是我,辛雲開。」他站起來和准岳父握手。自己的身材在東方人中已經算高大了,但是在杜父面前依然覺得「矮人半截」。

  「他奶奶的!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以前不是姓『歐陽』嗎?」杜父狠狠朝他背上拍了一掌,雲開吭也不吭地捱下來。

  「爸,我昨天告訴過你他這幾年的遭遇了。」難不成昨天下午長達三個小時的問話全是白搭?

  「喲!俺想起來了!你老子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嘛!」杜父哈哈大笑,玻璃杯裡的水液震得左右搖晃。如果不是杜父自己說出來,想說服旁人他和嬌柔纖弱的墨瑋是父女,只怕必須抬出一桶硫酸當威脅。

  「來來來,坐坐坐!」杜母當場接過主持棒子。「卡緊點菜,大家要吃啥?」

  「來一壺茅台!」杜父再拍他一掌,這回他輕輕咳了兩聲。「小子,咱們來喝個不醉不歸。」

  「爸,這裡是港式飲茶,不賣茅台。」

  「那就不喝酒了,來個麻辣鍋吧!」

  「爸,港式飲茶也不賣麻辣鍋。」

  「他奶奶的,香港人全成了仙啦?啥都不吃不賣!」

  「爸,小聲一點,如果廚師聽見你的批評,他會很難過。」

  「格老子的,不讓他聽見我也很難過啊!你寧願別人難過還是自己的老爹難過?」

  有道理!

  墨瑋對雲開哀傷地微笑。「我輸了。」

  他勉強按捺下喉間冒泡的笑意,提起隨身攜帶的公事包,打開來。「杜伯伯,你看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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