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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凌淑芬 「顯然你已經勝券在握,吃定施、唐兩家了。」 「你們欠我的。」他的嘴角勾開一道模糊的微笑。「首先背棄咱們三家友誼和合作關係的叛徒是你們,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你以為我打算除掉你嗎?錯了,我不但不會對付你,反而希望你活得好好的,親眼看見我將施家的產業玩弄於股掌之間,要它生就生,要它死就死;也親眼看我買下『雪湖山莊』的廢墟,依樣畫葫蘆地蓋一座施家大宅,再放一把火燒個精光,或者養個小老婆藏在裡頭;我更希望你親眼看見沙留在我身邊,替我生兒育女,無怨無悔,時時刻刻提醒你她原本該是你的妻子。如果你死得不明不白,想想看我會喪失多少樂趣?」 「你!」施長淮直想衝過去掐住他脖子。 樓定風的眼中閃動濃冽的惡意和邪憎,渾身蓄勢待發,隨時等著他撲過來,直接攻擊他最不堪一擊的弱點。他的腳步動了一下,瞥見對方胸有成竹的表情,驀地硬生生煞住疾衝而去的勢子。 冷靜!務必冷靜!在樓定風的地盤上你絕對討不了好,他故意激怒你、打擊你,千萬別讓他稱心如意。 他再深呼吸一下,轉瞬間鎮定下來。「我瞭解你對施家和唐家具有強烈的怨恨之情──」 樓定風的眼中閃過一絲激賞。施長淮自我克制的工夫比任何人都到家,屬於典型成大事的人才。 「──我不否認當初確實是我父親和唐伯伯合謀竄奪樓家的財產,然而二十年前的當事人已經消逝,目前活在世上的遺族才是受害人,白白為了上一代的恩怨付出代價。冤冤相報永遠不會有止休的一天。」他伸出右臂揮動,手膀抬高到四十五度角便無法再往上提。「你看拜你的毒針所賜,我的右手算是廢了一半,但是我打算徹底放下這段過往仇恨,不再追究,希望你也做得到。」 「真大方!」他不置可否。 施長淮耐住性子。「我今天來訪的目的是想讓你知道,父親曾經在我二十歲贈與一幢南美洲的小別墅,我打算搬過去定居,再也不回流金島,希望你還給我私人擁有的東西,並且成全我退隱的心意。」 他好笑地揚高眉角。「那幢別墅的產權並不在我手上,你顯然求錯人了。」 「不,沒求錯,別墅的產權仍然屬於我,它並非我想向你討還的目標。」施長淮緊緊望進他眼底,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開口:「我懇請你讓我帶走水笙。」 喀!他手中的小茶匙空然不聽話,跌落暗紅的波斯地毯上,樓定風瞇起眼睛專注地盯住它,他像非常訝異它居然會脫出他的掌控之外,然後抬高眼眸,迎上施長淮警戒的凝住。 「我為什麼該答應你?」他若無其事地撿起茶匙。「她根本不記得你的存在,在她的世界中只有我──樓定風,即使我答應了,她也不可能願意跟你走。」 施長淮當然明白他說的話字字屬實,但是親耳聽見敵手如是提醒他,心頭仍然覺得痛苦。 「對我而言沒有差別,一旦長時間相處下來,她仍然可能重新認識我,甚至再愛上我一次。」他特意強調那個「愛」字。水笙原本深愛的男人是他,樓定風哪根蔥都不算,他已經失去太多,不能再放棄水笙。 兩個男人不斷以各自擁有的武器明爭暗搶。 「對我卻有差異。」樓定風冷颼颼地微笑。「她父親當年參與陷害我家人的陰謀,父債子還,由她付出應得的代價也是天經地義的。我留她在身邊,可以盡情地傷害她、折磨她,讓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償我多年來承受的怨火,怎能輕易放過她?」 「水笙是無辜的。」施長淮終於忍不住吼出來。「我們都是無辜的,你心裡清楚得很,如果你想報復,儘管衝著我來好了,別傷害她!」 「太遲了。我們已經辦妥結婚登記,她可是名正言順的樓定風夫人,你憑什麼要求我捨棄新婚的嬌妻?再說,現在讓你帶走水笙,也等於帶走我的孩子,我怎可能放她走?」 施長淮重重一震。 「水笙懷孕了?」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水笙懷了別人的孩子?他原本預擬過自己會面臨各式各樣的刁難和阻撓,唯獨忽略了這個可能性──水笙懷了樓定風的孩子…… 他足足愣了好幾分鐘,心神俱失地注視著前方。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樓定風究竟存著什麼心思?他想讓水笙嘗盡懷孕生子的苦楚,進一步掌握她的嬰孩,痛中折磨她們母子嗎?有可能,一個被報復怒火吞噬心靈的男人任何狠事都做得出來。他該如何讓水笙脫離他的魔掌? 「嗨!」水笙突然悄沒聲息地溜進來。「你有客人呀?」 樓定風乍然聽見她的聲音,好不容易握穩的茶匙再度跌回地毯上。 「你跑進來做什麼?出去!」他板起臉來。 「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告訴你。」水笙成天看慣他青著臉了,嚴厲的口吻已經很難哧得倒她。她靈眸溜轉,突然認出來客的身份。「咦?馬伕先生?」 他們見過?樓定風心頭泛起強烈的驚異和不悅,他要完全杜絕她和施長淮面對面接觸的機會。 「樓大哥,上回就是他把我從馬背上救下來的。」水笙忙不迭知會他。「馬伕先生,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我曾經回去馬場找你,想當面向你道謝,可是沒人認識你,所以我猜想你一定不是普普通通的馬伕。樓大哥,是你派人找到他的嗎?」 「對,你先出去,我和他談完正事再找你。」 「不用,你不用急著找我,我就是進來告訴你這年事情的。對不起,馬伕先生,我借用他一分鐘。」她輕輕拎著他衣角來到門口。 樓定風知道客廳的回音會讓施長淮清楚聽見他們的交談,心裡恨個半死。剛才嘴裡恐哧得多好聽,要拿她當武器打擊敵手。結果呢?不到三分鐘她就闖進來揭穿他的虛張聲勢。 這個章水笙分明是天生下來克他的! 「到底有什麼大事?」他咬牙切齒地嘶著嗓門。 「姜文瑜找我們去看『國際玉石展』,既然你有客要,我和她自個兒去嘍!」彷彿擔心他橫加阻撓似的,沒等他回答又自動加上一句:「我們晚飯之前就會回來,你不用麻煩江先生跟著我們,好不好?」 施長淮隔著一段距離瞧見她的表情,心頭一動,以前水笙也常常軟著嗓腔求懇他,神情便和她此刻的姿勢語態一模一樣,輕晃著對方的手臂,紅灩灩的嘴唇略微噘翹起來,膩在人家身上拚命喃問著:「好不好?好不好嘛?」 她用這等溫雅可愛的方式求告,教人怎捨得說「不」? 隨即又泛起酸澀難言的滋味。以前他是唯一有幸受到她這般祈求的男人,而今,她甚至不復忘記他了…… 「不行,明天再說。」樓定風顯然比他狠心許多,一口氣拒絕,想都不用想。 「可是今天是最後一天。」 「那就別看了。」他完全不留商量的餘地,轉身欲走回客廳。 「為什麼我不能跟她去?」她眼巴巴地纏上來。 他可以感受到施長淮盯視的眼神,偏偏沒法子以一句話簡簡單單打發她,只好竭力壓低聲音。 「誰曉得你跟著他出去又會發生什麼不可預測的意外!你們兩個的素行太惡劣,怪不得別人!」 「那麼你就應該自願擔任護花使者呀!你答應過在展覽結束之前陪我去的,你答應的!如果你沒空就應該早說。」 「好好好,別吵了,別吵了。」實在給她纏得沒法。「吃過晚飯再說,我先招呼客人。」 「展覽下午六點就結束了!」她執意不放過他。 「章水笙!」他火大得快暈倒。「你要是再胡鬧,我就──我就──」 「就」了半天也「就」不出什麼。她壓根兒不怕他,頂多流幾滴淚水給他瞧,他就棄甲歸降了,樓定風挫敗地歎息。 「你去看展覽吧!」施長淮突然插嘴。「來訪之前沒事先預約原來就是我的不對,不好意思再佔用你們的時間。」 多麼識相的客人兼恩人!水笙霎時覺得萬分對不起。 「沒關係,你們繼續談,我──呃──」可是她實在不想放棄看展覽的機會。 「無所謂,我先走一步。」施長淮走到他們身畔,再也克抑不住,溫柔拂開她頰邊的髮絲。「水笙,樓先生考慮是正確的,為了你的安全因素著想,以後盡量少和那位姜小姐出去。」他別有深意的眼神移向樓定風。「記住!千萬不要單獨和她出去!」 投與她最終情意悠悠的一瞥,伸指再觸了下她的頰膚,轉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