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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凌淑芬 兩個沉默相對。摩肩擦踵的擁擠,人聲雜亂的喧囂,外在世界的紛亂暫時消失於他們的方寸之地。 琪雅等著,等著他說出答允的承諾。 齊霖輕輕捏握著她的柔荑,吐出一句:「對不起。」轉身離開她的天地。 對不起?琪雅愣在原地。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她真的輸給那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倚月!」齊霖終於趕回他們當初被人群隔開的地點。 倚月已經失去芳蹤。 她輸了!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輸給那個發育過度的女人。 類人猿選擇了琪雅,而不是她。 All right,或許這種說法不公平,應該說是「琪雅選擇了他」,類人猿只是被選擇的對象。但是……他可以掙脫呀!憑那身肌肉,真要施展出力氣來,即使十個琪雅也不是他的對手。但他沒有,他選擇乖乖地被琪雅拖走。 如果他的心中存有一滴滴她的影子,好歹看見她摔得慘兮兮的,也該飛奔過來扶她吧!然而她自顧自地逍遙去了,扶她起來的人竟是密索。 當時,密索的眼光極端陰晦,瞧不出一絲生息。也難怪啦!他們倆同是天涯淪落人,旁人興高采烈地尋歡作樂去了,獨留他和她相對無言,共同體驗形單影支的滋味。 她決定不留下來,以免那對「狗男女」回來的時候,她必須面對琪雅示威的嘴臉,她寧願回家等他。然而齊霖進門之後並未向她解釋什麼,甚至沒進她房裡道個歉,她就此決定他們應該冷靜一下。 ──你自己想一想,令尊對齊家造成這麼多無法磨滅的傷害,他有可能接受你嗎?你才應該自求多福。 琪雅不久之前的預言再度躍進她腦海。或許在齊霖心中,琪雅比她更適合他吧! 「去你的臭老頭!你最好死在地獄裡,上刀山、下油鍋,替你為我帶來麻煩受盡煎熬。」 蘇為仁生前當失敗的父親也就罷了,連死後也不讓她好過。她到底招誰惹誰了?沒理由要她為與自己無關的事件承擔後果嘛。 「你說什麼?」沉思的世界突然插進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 「什麼『什麼』?」她抬頭搜尋從何而來的旁白。 難得她挑中一個風和日麗、鳥語花香、普天同慶的午後,坐在齊家大門口的台階上想心事,居然還有陌生人來攪局。 不速之客約有六十來歲,此刻正站在台階下好奇地打量她,腳旁還放著兩隻破舊的旅行袋。倚月胡猜他八成是過路人,因為她並沒有在附近一帶看過這張面孔。 「小姐,你是不是在罵我?」陌生伯伯指著自己的鼻子。 「不是,不過如果你缺了個罵人的幫手,我倒是很樂意提供援助。」她下逐客令的意味非常明顯。「如果你想推銷,我們家不買東西;如果你要問路,我對這一帶不熟,對不起。」 倚月手心撐著下巴,回頭繼續苦惱她的感情問題。 「你家?」陌生伯伯打量齊家大宅片刻。「我還以為這兒的屋主姓齊呢!」 他認識齊霖? 「沒錯呀!我是他們的房客。」既然對方有可能是齊家的朋友,她的口氣立刻和緩下來。「伯伯,你找齊媽媽還是類人猿?」 「誰是類人猿?」陌生伯伯走上台階,陪著她坐下來。 「就是齊霖嘍!」她仍然維持原來的姿勢。 「這個綽號滿生動的。」老伯伯眉開眼笑。「我以前就覺得齊霖那小子很像某種動物,但一直無法聯想到正確的名稱。」 「他不只外表酷似,連行為模式也很像。」她悶悶地指責。 「齊霖惹你生氣了?」老伯伯試探地問她。 「沒錯。」她冷哼一聲,「那傢伙腳踏兩船,簡直可惡透頂,是所有男性生物中最令人髮指的敗類。」 平常她當然不會隨便抱怨給陌生人聽,可是今天的情況不一樣。心情鬱悶的時候就得想個辦法排遣,反正這位伯伯又不是附近的住戶,現在向他抱怨一下也無傷大雅,等他離開之後就一了百了了。 「哦?以前沒聽說齊霖他母親提起過這小子有對象,怎麼轉眼間就踏了兩條船?」老伯伯似乎不太相信她的指控。 「哎呀!你不懂的。」她懶得解釋太多。「類人猿和老情人牽扯不清,又去勾引其他女生。所以才說他令人髮指嘛!」 「『其他女生』指的是誰?」老伯伯看起來很好奇。「你嗎?」 「是──」她的回答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什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老伯伯,你還沒有自我介紹也!這樣子很沒禮貌哦!」 「你也沒有呀!」老伯伯瞪大眼睛。 倚月忽然發覺,這個伯伯挺可愛的,表情生動多變化,與尋常行將就木的頹靡老頭子不太一樣,頗有點老頑童的氣質。 「我姓蘇。」她大方地和他握手。「我叫蘇倚月,您呢?」 「蘇?你和蘇為仁有什麼關係?」 這是倚月第N次聽見相同的疑惑,卻是她第一次從問題中聽不出隱含敵意的口吻。 她幾乎要大聲歡呼上天的恩德。它總算派下一位公正客觀、沒有偏見的正義天使。 「蘇為仁是我父親。」她招供。 「讓我猜猜看──一定是齊霖那小子拐你上山的,對不對?」老伯伯咋咋舌頭,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我以前就告誡過那只類人猿,過往的舊事沒必要太記在心上,他就是不聽,你看看,居然把你也給找回家了。」 「就是嘛!」她彷彿遇見尋覓多年的知音。「要不是那傢伙超級食古不化,我怎麼會封他『類人猿』的美名呢?」 「唉!任何父母生出這樣一個古板的兒子,實在丟臉丟到馬六甲海峽去了。」老伯伯搖頭歎息。 「還好啦!齊媽媽做人比兒子成功多了。」她不得不說句公道話。 「嗯,我也這麼覺得。」老伯伯贊同她的論點。「齊家人之中,唯一可取的就是齊霖他媽了。」 知我者,陌生人也! 「自從我上山到現在的幾個月以來,你是我所遇到談話最投契的人也!」她的嘴角咧到兩邊耳垂。「伯伯,你到底是誰呀?」 老伯伯笑咪咪的。「我是──」 驀地,第二個不速之客闖入她的私人天地。 「你們為什麼擠在家門口?」齊霖忽然冒出來。「爸。」 是他!這傢伙臨時跑回家做什麼? 「現在才下午三點多,你身為老闆,怎麼可以帶頭蹺……」然後,如閃電般,齊霖的呼喚刺入她的腦部感應組織。 轟隆一聲,她彷彿看見天空劈下一記火花四射的白光。 不……不會吧?他好像說出一個她不可能在此刻聽見的名詞。 「類人猿,」她的嘴巴撐成O字形,「你剛才叫他……」 「爸爸。」他再叫一次。 「爸爸?」她緩緩轉頭,迎上老伯伯和藹的瞳眸,眼睛睜得和嘴巴一樣大。「伯伯,類人猿剛才叫你──」 「爸爸。」老伯伯依然笑容可掬的。 「爸爸?」她虛弱地重複。 天哪!為何所有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全在她身上成真了? 第八章 這絕對是一場災難性的意外。 以前雖然聽過相關人士談起蘇老頭和齊老頭的恩怨,然而大夥兒並沒有特意提齊老頭的下落如何,住在齊家這五個多月以來也沒見過齊老頭的影子,久而久之,倚月自動達成合理的歸納結論:齊老頭已經駕鶴西歸了。 結果人家活得好好的。 這下子她可慘兮兮了,除了「奶媽」和「小姐」之外,現在又冒出一個「老伯爵」。劇情一貫的安排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突破重重難關,終於打算共結連理之際,卻遭到「老伯爵」的反對,並且設計出一連串的陰謀促使兩人產生誤會,從此分隔兩地,帶著對彼此的思念和誤解度過下半生。 她和齊霖為何會這麼多災多難。 「那小妞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齊父摸到兒子身邊,輕聲細氣地通報。 「她人在樓下,我們在二樓書房,你放低聲音做什麼?」他把鼻子埋進文件裡。「而且你才回來不過兩天,怎麼知道她『最近』精神不太好?」 「咦?我看不只她喲,連你的精神也不太好。」齊父察言觀色。 「誰說的?」他立刻為自己辯駁。 「否則你幹嘛花二十分鐘去研究同一頁文件。」齊父抓住兒子的把柄,頗為洋洋得意。 「我……那是……」齊霖一時語塞。「因為這份試算表比較複雜,需要多花點時間研究清楚。」他轉得還算通順吧?「爸,要不是你把所有工作移交給我,自個兒和朋友到處去遊山玩水,我也不必日夜操勞過度。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還抓我小辮子!」 是了,是了,這才像齊霖!以前齊父每次回到山上,固定要聽兒子發一頓飆,從「不務正業的老爸爸」指責到「所有茶業的重擔全丟在我肩上」,至於那些溫馨體已話,比如「我和媽媽都很想念你」啦、「你單獨到世界各地雲遊會不會太寂寞」啦……通常要等到兒子炮轟過後才會不情不願地說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