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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凌淑芬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偉大的撒克爾對於自己的「偉大」已經覺得非常無聊兼不耐煩了。因為只要偉大的他一踏出大門,總有人膜拜著每一吋他走過的偉大土地。

  他都快懷疑自己是否八百年前已經嚥氣了,否則怎麼會有人一天到晚對著他的影子燒香膜拜?

  「老大、老大!」他的得力助手嘎利罕大驚小怪地衝進營帳裡。

  「幹什麼?是不是又有哪家姑娘自願以身相許,報答我的大恩大德,請求你替她們轉達誠意來了?」他平均每隔三天就要受理一次類似的請願。

  「不是。通常遇見這種姑娘,頂多上呈到我的階段,小弟我就會替你『接收』下來,何必還進來驚動老大呢?」嘎利罕抹掉額頭上的熱汗。「七里外的探子回報,有一隊不明人馬往本鎮的方向馳過來。八成是上回被咱們打退的土匪,嚥不下這口悶氣,招呼了夥伴回來尋仇。」

  「不會吧?」嘎利罕記得清清楚楚,那票土匪已經被他們殺掉一半,要恢復元氣好歹也需要三兩個月的時間。「或許他們只是普通的商團而已。」

  「不可能的,探子觀查得清清楚楚,他們推過來的十車寶貝全是刀槍劍戡之類的,擺明了不懷好心思。咱們的手下上前詢問他們來意,被他們莫名其妙掄起刀來砍了兩記,這樣的『商旅』也未免太普通了吧?」

  撒克爾立刻擰起了眉。那票人馬居然敢動他的人?這下子他萬萬不能姑息他們了。

  「我倒要會會看,是誰長出這一副狗膽子?」

  他領著七名隨從來到青秣鎮的入口,只見滿天飛舞的沙石凝聚成煙黃色的迷霧。塵土中央,他部署在小鎮外圍充當偵察兵的手下們正和「搶匪」們廝殺個你死我活。

  「殺千刀的!各位兄弟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這群不識相的傢伙居然先和咱們幹上了,走!大夥兒一齊上!一個也不准放過。」葛利罕揮動流星錘,一馬當先地衝入戰鬥圈裡。

  撒克爾挺立在風暴圈外,一眨眼的工夫便判斷出己方的人馬佔了八成贏面。搶匪之中真正好功夫的員將不過一、兩個人,而他的將從人數卻高出他們一倍以上。

  光是打車輪戰,自己便立於不敗之地。

  場子裡,宮泓發現另外有五騎兵馬踏破沙塵,衝進打鬥地點,心裡不禁暗暗叫苦。

  方纔接近青秣鎮時,一個外族蠻子突然跳出來朝著他們大吼大叫,但是宮家一行人當中沒有人聽得他怪腔怪調的語言,結果那個蠻子居然得寸進尺,動手翻查他們的貨物。

  當黑蠻子發現這十輛大車子裡裝滿了兵器,眼睛一亮,居然抽出刀子來要脅他們,儼然想索取過路費的意思。開玩笑!這傢伙當他宮泓破人唬大的嗎?

  宮泓眼珠子一轉,發現小鎮裡四處蕭索,鎮民躲在房子裡不敢出來,而這些蠻子又超人一等的霸道,立刻明白他們正是聞名邊關一帶的匪徒,非但佔領了青秣鎮,甚而妄想私吞過往商旅的財物。

  於是兩方人馬就這樣正式同彼此宣戰了。

  原本他們即將擒住黑蠻子和幾個同夥,沒想到他的夥伴越打越多,到最後居然一窩蜂一窩蜂地湧出來。這下子還得了?他們誤入土匪的大本營啦!

  倘若只有宮泓一個人淪陷也就算了,偏偏他身旁還跟著細皮嫩肉的小妹妹。幸好途中他事先吩咐潤玉改扮為男裝,所以混戰當中暫時不會有人發現她真正的身份,然而她脂粉味兒的語態、姿勢瞞不了盜賊多久的。他真不敢想像一旦己方的人馬戰敗了,潤玉會受到匪徒們如何淒慘的凌辱。

  不行!即使奮戰到最後一滴血,他也要保全小玉兒的名節。

  「潤玉,跟緊我!」他搶過一面盾牌,竭力衝向受驚的坐騎。

  「噢!二哥,我好害怕,他們到底是誰?他們會不會殺死我們?他們--」正說著呢!她的眼前突然晃過白花花的人影。「咦?二哥?二哥?你在哪裡…」

  剛才明明站在她跟前的,怎麼一轉眼之間就消失了?二哥!她驚慌失措地張望著。

  「小玉,我在這一邊,快點過來。」宮泓遙遙站在街角上,單刀奮力砍向糾纏不捨的盜賊。

  「你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她淚眼汪汪地奔向二哥,死命黏回他的身邊。「下次要跑之前先告訴我一聲嘛!我好害怕」咻!一枝響箭破空射向宮泓的面門,宮泓沒有時間理會妹妹淒慘兮兮的囈語,趕緊彎身使出一招「懶驢打滾」避過翎簇,箭尖堪堪劃過他的左臉頰,留下一道血口子。

  潤玉尚未搞清楚狀況,總續無意識地蠕動嘴皮子。

  「我又不像你會武功,你一下子跑向東、一下子竄到西,我怎麼跟得上--啊!二哥,你在哪裡呀?你又不見了!」她放聲大哭。

  「我在這兒,快過來。」宮泓挺身躍回馬背上,對她呼叫。

  「你怎麼又跑到馬背上?你什麼時候上去的?」她哭叫著奔向二哥的坐騎。

  驀然間,一顆流星錘從黃沙土中竄出來,結結實實地擊中宮泓的胸口。宮泓猛地覺得眼前軍士黑沉沉的暗影,一口鮮血哇地噴出口腔。

  啊--潤玉嚇得魂飛天外。

  宮泓腦中閃過強烈的暈眩,終於支撐不住,頹然跌下馬背。

  「二哥,你--你沒事吧?」潤玉急忙撲到他身邊,倉皇失措的淚水霎時如同瀑布般,傾瀉得更加洶湧。「二哥,你不要死呀!二哥……」

  「他……他奶奶的。老子還沒嚥氣,妳……妳就詛咒我……」宮泓勉強從嘴角迸出怒氣。

  還有力氣罵人?那麼二哥應該沒有大恙。

  「二哥,我帶你離開這裡。」她抹乾眼淚,試圖偽裝起堅強的面具。

  靠妳?我不如自己爬出去。宮泓無力地歎息。

  他端坐起身子,體內的真氣緩緩流轉一周天,勉強將剛才那記重槌造成的瘀傷鎮服於擅中穴內。一股巨力逐漸貫注於右臂,他忽然大喝……

  「潤玉,快跑!」猛然揪起妹妹的嬌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她扔出戰圈外。

  能救一個算一個!

  潤玉感覺自己突然騰雲駕霧地飛起來,一時之間產生錯覺,以為她終於中了敵人的暗算,小命升上西天去找王母娘娘聊天了。

  直到她的臀部砰通落在泥土地上,同時扎進好幾顆尖硬的小石子,她才醒悟過來……

  二哥把她送出擊斗圈外。

  「二……」她從地上跳起來,正想放聲大叫。「呃……」眼前的景象讓她的尖叫聲化為無形。

  一尊巨人雕像!

  不不不,是一個男人!一個巨大無比的臭男人!不偏不倚地杵在她面前。

  哦!老天,她從來沒見過如此陽剛的男人,他足足高出她一尺,一襲微沾著風塵的毛裘裹住他壯碩的體魄,將他形擬得更像個凶狠絕倫的大灰熊。他的手臂有如鐵箍一般粗厚,整副塊頭無論是直向或橫向發展都比她結實好幾倍--典型的野蠻人。

  野蠻漢子的臉上蓄留一部大鬍子,除卻兩隻炯迫逼人的眸珠,其它四官壓根兒看不清是圓是扁。

  菩薩保佑!他一定很臭,一定的!雖然她尚未聞到從他身上傳散出來的體味,然而長相像他這般粗魯又毛茸茸的男人,她敢拿性命擔保絕對是臭熏熏的。

  還有他臉容上的猙擰表情--他為什麼用這種惡狠狠的眼光瞧著她,他想殺死她嗎?

  天哪,她快暈倒了……她真的快暈倒了……

  「小子,你想逃嗎?」撒克爾橫住她的去路。今天非把這群邊關盜賊殺個一乾二淨不可。

  潤玉呆呆的眸波仍然定在他臉龐。

  「看什麼看?還不快跪地求饒,如果本大爺心情好,或許會放你一條生路。」

  他大喝。

  潤玉繼續怔呆。

  太可惜了!撒克爾暗暗搖頭。這個小子頂多弱冠的年紀,偏偏下巴還沒發鬍子便學著大人出來打劫。瞧他身子骨脆弱得不堪一擊,吊起來鞭打兩下只怕便去掉他的半條小命。

  身子薄弱也就罷了,小俘虜居然還長得很標緻。真是所有男人的恥辱呀!

  小俘虜的五官比其它同年紀的小男孩們細膩,倘若洗乾淨鼻端的血污,抹拭掉臉頰上的灰土,再把他披散凌亂的髮髻重新整理好,換妥乾淨的衣裘,這個少年幾乎可以稱之為漂亮的。

  聽說南朝漢人專門培養一些男性弟子唱念女人的花腔,學習女人的身段,踩著女人的小步子,再替他們取個總稱叫「花旦」,憑這小子秀氣的容貌,他的確很適合扮花旦。

  可惜小小年紀就被強盜蠻人給帶壞了。

  「小子,你從哪兒來的?巢穴裡還躲著多少盜匪共犯?」撒克爾被他膛望得不耐煩。

  小伙子仍然不搭腔,怔怔對牢他發愣。

  他為什麼吭也不吭地盯著自己?莫非他是啞巴?

  「你聽見我的問題沒有?」他的脾氣距離火山爆發只有兩步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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