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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凱晞 「叔叔?」他仰著頭,拉著鬼塚曜司的褲腳,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力。 「嗯?」他一臉居高臨下,後來發現不對勁,也趕緊蹲了下來,雙眼和小男孩平視。 小孩晶亮有神的雙眼,莫名地牽動了鬼塚曜司的心。「叔叔,不可以忘記你答應我的事喔!」 「什麼?」他略略皺著眉頭,不太習慣孩子跳躍性的說話方式。 「你自己答應下一次要帶我去看沒有關在籠子裡的獅子和老虎啊!」 鬼塚曜司想起今天玩到興頭上時所做的承諾,沒想到孩子竟然當真,而且牢牢記在心裡,他心中泛起一種無以名之的情堵。 「我答應你,」他清了清喉嚨。「現在,快去睡了。」 「我好喜歡叔叔喔!」出乎意料之外,孩子在他嘴上印下一個濕漉漉有點噁心的吻。 「叔叔晚安!」從他快樂的飛奔離去的模樣,顯然今晚會有個甜蜜的好夢。 鬼塚曜司愣在原地,一手輕按著被吻的地方。 他那一臉滑稽的模樣,幾乎讓人忍俊不住。不過他緩緩直起身時,已換上原來那副冷峻難解的表情,幾乎讓人以為先前所見到的是錯覺。 在場的三個人六雙眼全投向造成今晚騷勳的罪魁禍首。 「你為什麼要帶走小曜?」東方驥心平氣和地開口。 鬼塚曜司冷笑以對。「怎麼說我都是小曜的叔叔,帶他出去玩不算犯法吧?」 樂瞳心激動得握拳向前,她面對著他,眼中閃爍著火焰。「胡說八道!你根本沒安好心眼!」 他眼一冷,語調陡降。「投想到我的用心良苦會被嫂子說成暗懷鬼胎,工於心計,真令人心痛啊……」 「少來那一套!你的一切作為分明是向我示威報復。你恨我,只管衝著我來,不要傷及無辜的小孩!」 「嫂子,你過度緊張,失去理性了。」他語氣和緩帶著安撫,直視她的眼睛卻赤裸裸的寫著另一種情緒。 是的,我就是要眼睜睜的看著你痛苦,想離開我?只要你在乎的人、事,我一樣都不會放過! 「不要再靠近小曜!」看清楚他眼底的威脅,樂瞳心憤然的大喊。 他故意拖延回答,似乎樂在其中。「那可不成,我答應過小曜,下次要帶他去野生動物園,做人要言而有信。」 我要你永遠活在隨時可能失去心愛的人的恐懼中,這是你膽敢背叛我的代價! 「你……你是沒人性的惡魔!」啪!猝不及防地,她給了鬼塚曜司一巴掌。 鬼塚曜司直覺反應是想反擊,這種反射動作是他與生俱來的天性,可這一次他卻隱忍下來了,因為樂瞳心臉上的表情。 她睜大眼看著自己施暴的右手,彷彿無法置信,臉上交錯著驚惶、恐懼和錯愕,她的身子一陣陣哆嗦著,彷彿挨打的人是她。 「你的手掌受傷了!」鬼塚曜司銳眼瞥見她紅腫的掌心,不假思索的拉起她的手溫柔的搓揉,試著揉散那疼痛。 她飛快的抽回手,連連倒退幾步,她的一舉一動說明著她拒絕他的氣息、他的接觸、他的一切。 「放過我!不要再逼我了,你把我逼到極點,遲早我會變得不是原來的我……放過我,算我求你……」她白皙半透明的肌膚透著死沉的絕望。 這一次樂瞳心濃黑眼底無盡的哀傷震懾了他,第一次,鬼塚曜司為自己傷害她而感到後悔,他知道自己若是有半點惻隱之心就該應了她,任她過安靜的日子。 「我……不能。」看著她充滿希冀懇求的臉,他啞聲地吐出事實。打從再次得回她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你……」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盡,整個人晃了晃。 「小樂!」最後只聽得東方驥喚了一聲。 然後她整個身子一軟,黑暗攫住了她。 ※ ※ ※ 鬼塚曜司像只困獸在醫院的長廊上來回踱步。他的黑髮因為耙梳而略微凌亂,眼神帶著焦慮,英俊的臉龐覆著痛楚。 長廊另一端同時等待著的還有東方驥和楚楚。 緊閉的門終於被打開,一個著白色袍子的男人走了出來。 兩個男人同時靠攏上來。 中年醫師的視線在兩個長相如出一轍的男人身上來回游移,不確定誰是當事人,索性對著兩人說道:「她沒事了,懷孕的女人比較容易勞累,情緒也比較容易有起伏,記得不要讓她情緒太過激動,要多歇息,多吸收營養……」 「懷孕?!」兩個兄弟同時望向彼此。敵意對上諱莫如深。 氣氛陡然沉凝、緊繃,醫師並不懂這消息的宣告為何給他們之間帶來一股沉凝的張力,只是略略清清喉嚨,咕噥了聲不知該向誰說的恭喜聲就迅速消失了。 楚楚用力眨掉突然湧入眼窩的淚水,不想讓兩個男人見到她的狼狽,她轉身想逃開,她的手腕卻被東方驥緊緊鉗住,脫不了身。 「放開我!」她掙扎。 「永不。」他回答得果決。 鏗鏘有力的字眼出自他的口,宛若神聖誓言,卻逼出了更多的眼淚。 你還要我怎樣啊?她無聲的以眼神詢問,雙眸含水,表情駭然。 她的頭高高的抬起,姿態驕做,可盈睫的淚滴終於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的誘惑而綾緩地潛腮邊滑下,晶瑩宛若液態的星子。 這時東方驥做了一個出人意表的舉動,他俯下身吮舔她的淚珠。 「我知道你的心一定很痛,可是請你相信我,你的心痛是不必要的。給我一些時間。」 他大手傳來的溫度和穩若磐石的表情奇異的安撫了楚楚,她逐漸停止了掙扎,由他領著自己。 東方驥先給了她一個微笑,帶著情人間獨有的默契,而後他轉身對著怒氣勃然的鬼塚曜司說道:「來一杯咖啡?我相信我們需要談一敲。」 ※ ※ ※ 「無庸置疑,小樂肚裡的孩子是你的。」醫院一樓大廳的咖啡廳裡,東方驥打破詭異的氛圍,劈頭朝鬼塚曜司丟下了一顆炸彈。 楚楚一聽,表情驚愕,視線飛快的閃過兩個異姓兄弟之間。而對座的鬼塚曜司臉色更是陰晴不定。 他沉默了一會兒,方才緩緩開口,「憑什麼斷定孩子是我的?」 東方驥靠向椅背,神色是從容不迫的。「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所有在我眼皮下發生的事?」 鬼塚曜司的臉色更沉冷了。 「六年前的事情,是你們之間的事情,誰是誰非,旁人很難斷定。更何況都過了那麼久了,往事早該隨風而去……錯就錯在你不該回來,重新撩撥小樂的心,更何況她是已婚的身份。」 「我承認是我引誘了她,但你又有什麼資格討伐我?對小樂而言,你根本是個不及格的丈夫!」他故意將視線往楚楚身上一轉。 東方驥點頭。「的確,做為小樂『丈夫』的身份,我確實失職了。」 「還有,你又憑什麼鐵口直斷樂瞳心肚裡的孩子是我的?!儘管你們兩人夫妻情分已淡,並不表示你可以完全撇清。」一想像東方驥和樂瞳心同床共枕的畫面,鬼塚曜司的心裡再次升起一股濃烈苦澀的妒意,這種腐蝕他的情緒感覺,他並不陌生,他只能選擇一次一次將之強行壓抑,卻感覺自己愈來愈逼近爆發的臨界點。 東方驥微微冷笑。「孩子若是我的,那才有鬼了。」 鬼塚曜司眼中閃過驚詫。「你是說……你不曾……這根本不可能!」他拒絕相信這種事情,簡直荒誕至極。 東方驥只是搖頭。「一點也不,小樂心有所屬,而我,情之所鍾,唯一而已。」他的目光焦點全落在一旁靜靜聆聽的楚楚身上。她的眼中喜悅、羞澀並且交織著難以置信。 「等等!你該不會說你們做了六年的夫妻,竟只是掛名夫妻啊──」鬼塚曜司搖頭,換作是他,絕不可能做如此柳下惠。 東方驥並不再言語,他等著,給鬼塚曜司足夠時間思考。一會兒,鬼塚曜司突然白了臉。 「那麼小曜……」 「是你的孩子。」東方驥證實。 鬼塚曜司的臉上先是閃過一陣愕然,而後是了悟,接著又閃過狂喜和驕傲,最後卻又化為黯然。「對於我勒索她的事,你又知道了多少?」 以前不昧事實,憤世嫉俗地認定蒼天負他,並且將自己的痛苦、悲憤轉嫁在樂瞳心的身上,而今被東方驥揭穿事實後,他總算是開了眼,卻也恍然明白自己對樂瞳心有多麼殘酷不公,一種發自靈魂深處,令人斷腸的痛苦籠罩著他。 東方驥只是定睛瞧著自己的兄弟,將他的痛苦看進眼底。 「你和我一樣,都不是隨命運擺佈的人,甚至可以逆勢而為,不惜顛倒乾坤,機關用盡,就為了奪回所愛。」他突然狡黠一笑,「這一點倒是證明了我們的確是血濃於水的兄弟,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