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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林如是    


  連著幾聲喊叫,沙昔非睡意大半被近在耳膜的噪聲戳失掉,著實清醒了一半又一半,再想睡都多了幾分費力和輾轉。

  「吵死了!」醒得她不禁有幾分惱。

  先前她睡意矇矓,意識清又不清,大半的人處在感官的知覺和混沌的模糊之間。但被卓晉生連聲這麼一吵,那片清醒的地帶逐漸擴大,將瞌睡的空間驅逼得一寸才地萎縮消褪。

  「醒了?」卓晉生看看她雖尚惺忪的眼,以及怏怒的神色,確定她的確清醒了。

  沙昔非倒一點也不感激他的「好心」,惱瞪他一眼。看看四下沒人,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幾點了?陳嫂呢?」張大了嘴,打了一個大呵欠。

  「快五點了。」卓晉生想也不想便回答,對那個呵欠不動聲色。「陳嫂在廚房。你找她做甚麼?」

  「還能做甚麼?」沙昔非悻悻地,怨氣又起,一點惱他的明知故問。「趁現在沒人正好。你得跟我解釋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我說過了,你不必知道那麼多,儘管扮演好我還沒過門的妻子就行了。」

  「我怎麼能不問清楚?狀況完全不對,這戲叫我怎麼演下去?該說的你都瞞著不說,又叫我不必管太多,讓我跟只笨老鼠一樣,被要得團團轉。你到底甚麼意思?」沙昔非愈說愈是不滿激動,愈顯得氣急敗壞。

  本來她還以為這樁買賣穩賺不賠,來這裡扮演兩個月的少奶奶,吃喝享樂又有人同侯,天曉得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來了三四天,她連這些人到底是甚麼關係,都還搞不清楚,而那個死老太婆,更是根本存了心在虐待她。

  自她到這裡以後,這三四天,每天早上不到五點鐘,卓老太就到她房裡,將她從床上挖起來,毫不客氣地吩咐地做這做那,到廚房幫忙炊煮的家事,然後洗濯清掃等,舉凡煮飯、洗衣、掃地、擦地、清掃、買菜等,一大堆工作;下午有空還得撥出時間,到那佔半條街長的店舖幫忙。卓家的店稱,大都請有專人管理經營,她去了只是被使喚做雜工。每天都有忙不完的雜務和工作,幾乎從起床開始,就一直忙到晚,簡直成了二十四小時的全日女工加女傭。

  這是卓老太的詭計,她先前挖在前頭的所謂「規矩」,那話裡言間,既不承認既又半允的弔詭,就在這裡。一方面不承認沙昔非的「身份」,一方面又藉此「名正言順」地以繁重的家務和工作虐待她,要她「知難而退」。

  被虐待了幾天,她就已瘦了一圈;再待到兩個月,她想她大概只剩一層皮包骨。

  而卓晉生對此無關緊要,不聞不問的態度,實在教她光火氣結,可是她能逮著他私下詰詢的機會實在少得可憐;卓老太像只獵狗一樣。存心地不讓她和卓晉生接近。

  「我真懷疑,以你的「情況」,根本不需要我們的幫忙。你幹嘛找上東尼和我?好玩?」她開始懷疑,卓晉生到底是存甚麼打算。她看他根本沒有誠意,只是在尋她開心。

  「如果只是為了好玩,我何必花那麼多錢請你們幫忙?」卓晉生機巧地反問。說話時,成了習慣似的,冷不防將沙昔非逼靠到牆邊,一手撐在牆上,逼圍住她。

  他之所以會找上沙昔非,一來是因為受夠了那些現實虛榮外加膚淺的女人;二來是因為對她那驚鴻一瞥而卻一直模糊不了的印象。反正都要找個「替身」的女人來,找沙昔非這種職業愛情戲子來扮演愛情,省得麻煩。

  他對她,開始就是有點無聊的好奇。她給他的感受很不一樣,粗俗歸粗俗,卻有種一股強大天釉的磁力光采。

  「是嗎?」對他的狡辯,沙昔非半信半疑。天曉得有錢人有時就是會幹些無聊事。她質問道:「你要我幫你解決問題,可是你又甚麼都不說清楚--我以為是你父親的,卻是你舅舅,險些露出破綻。這戲要我怎麼演?」

  「很簡單。你只要把握一個原則,專心演好我的未婚妻就可以。知道太多,其實並無意義。你就算甚麼都不知道,也可以演得很好,不是嗎?」

  話雖沒錯。可是,她可不願甚麼都無知,蠢得像只笨老鼠,被人要待團團轉。

  「說得簡單!你那個太上祖奶奶,根本存心在虐待我,你倒是有沒有眼睛看?」提到這點,她就一肚子火。

  卓晉生比個勿躁的手勢,顯得篤定說:「你別心浮氣躁。我奶奶是故意那麼做的,她故意要你做沉重的家務工作,就是要你受不了,自己離開這裡。」

  「我當然明白。可是,照我們的約定,我必須在這裡待上兩個月。是兩個月!天天被她這樣虐待,怕到時我不只剩下一層皮包骨,成了殭屍。」

  「沒那麼嚴重吧!」卓晉生被她誇大的形容惹得不禁笑出來。「你必須堅持下去,讓我奶奶明白我的堅持。她趕不走你,就沒辦法強迫我接受她的安排。」他睨睨她,提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這樣吧!我把酬勞再提高兩成,這兩成由你獨得。不必跟東尼王分賬。怎麼樣?」

  兩成?那就是十萬嘍。沙昔非沉吟一會又斜瞪他一眼,心裡快速盤算著。

  「成交!」這實在是勾人的誘惑,不賺白不賺。

  「很好。」卓晉生一點也不驚奇,那是他意料中的回答。「等事情辦成,我就把餘款付給你。」

  「你最好準備現金,我不收支票或信用卡那種東西。」她是絕對的現金主義者,不吃信用卡那一套。

  「那當然。」卓晉生撇撇嘴,勾笑了笑。一絲嘲蔑譏諷。

  在找上沙昔非之前,他就大略打聽清楚有關她的事情,倒挺詳細她那種實際和崇物拜金的性格。而同樣的現實和虛榮拜金,但因為她和那些對他有所企求的女人立場不同,她並不像那些女人為錢而以身接近他,是以他反而得以一種距離和心平氣和的態度看待她。

  她擺明了為錢扮演愛情,擺明自己職業愛情戲子的身份,較諸那些憑借外表青春換取情愛和身份地位金錢的女人,反倒讓他能夠容忍,甚至產生無聊的好奇。隱約中,還夾雜了一股奇怪,不明騷動的感覺。和地心引力相仿,身不由己地會被吸取去注意。

  「對了!」沙昔非小心地避開他撐在牆上逼圍住她的手臂,尋個空隙呼吸。說:「剛剛跑出去的那個人,是你妹妹吧?她好像在哭,怎麼回事?那天,我聽你老弟的那些爭執,你們兩兄弟好像都對那個宵貝妹妹有意思。喂,你該不會真的和你老妹搞亂倫吧?」

  「這不干你的事,你少多嘴!」卓晉生霎時變臉,陰沉沉地,凶下臉來。「你只管做你該做的,其它的事最好少管!」

  看來那個卓瑤是個禁忌,也是癥結。沙昔非識相地聳聳肩,不管就不管!她的原則是,幫助人一定要有回報酬勞;沒的惹得一身晦氣,她何苦來哉!

  「你放心,不干我的事,我自然不會管;就是干我的事,沒錢賺的差事,我也不會幹。」她擺擺手,流氣極了。然後,指指他橫撐著的手臂說:「現在,你能不能讓一讓,放我一條生路?我被你逼得快不能呼吸。」

  她非得用這種流氣的態度說話不可嗎?卓晉生眉頭一蹙,俯湊到她身旁,近到吻得到她的鼻息。

  「你最好隨時注意你的態度和言行,別忘了,我們現在可都站在舞台上。別忘了你的演技!」特意壓低的嗓聲,在靜暗中,聽來竟變調如訴。沉黏地,一種曖昧如挑的吐息。

  兩個人同時錯愕一怔。

  沙昔非睜大了一直不情願的明亮眼眸,有些冷不防的混亂,那眼神,是沒有真正染過感情雜質的純,透著明亮初生的骨瓷藍,充滿著磁力地吸引著,暗暗的,顛倒幾些神魂。

  卓晉生煤礦一般的眼,烏亮得一團黑,映著昏昏的兩燭光,忽忽在燃燒。

  他想也沒想,受著情境的牽引,順勢靠向沙昔非,雙手撐在牆上,圍去她兩旁的去路,低頭尋她的唇。沙昔非將臉一偏,避開他的探近;熱燙的唇,吻觸著她臉龐,延燒到她耳際。

  那熱引得她耳際一陣燒。那火像是會跑,在她肌膚上隨處竄跳,勾起她一絲小小的敏感;心頭微征地泛起一陣陣的麻酥感,還似疙瘩痙攣,她管不住,輕輕那麼一顫。

  顫動使得那竄火,燒燃得更加情不自禁,由著她的耳畔、脖頸,一路烙印到胛骨。它在吸吮著她的抖顫和敏感,企圖挑起她的不受控制。

  「你們兩個在做甚麼?」猛然一聲的叫喝,氣急敗壞。

  卓老太站在一旁,滿臉晦色地望著他們,大有指責他們傷風敗俗的氣惱和荒唐。

  卓晉生回過頭,神情還在意亂情迷中,惹得卓老太又皺起雙眉。惱怒他的荒唐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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