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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林如是    


  「卓晉生,你放開我!」沙昔非掙扎地拉開門,又被卓晉生擋回去,更加的光火。「你鉗住我做甚麼?我不演就是不演了!」

  「你當真要走?不要你的酬勞了?」這招對付她的衝動魯莽最有效。卓晉生壓低嗓子,輕聲在她耳畔引誘。

  沙昔非正在氣頭上,聽見這句話,火氣倏然冷卻不少,恢復一點理智。偏偏這時候,鄭曼麗像蛇一樣又滑溜進來,嗆鼻的香氣如火料,復燃起她滿肚的惱火。

  「我就知道你想趕我走好趁機會勾引阿晉!」鄭曼麗指著她的鼻子叫嚷,完全是爭風吃醋的女人口吻。

  沙昔非惱怒地用手肘撞開卓晉生。依照她平時的個性,她多半會反身摟住卓晉生,吻他或親他甚麼的,好氣氣這些歇斯底里的女人,但現在,她一肚子火,失去了平素的冷靜從容,渾身的衝動。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情緒如此地不受控制,她從來不曾犯這種「錯誤」,更不會有任何情緒性或神經性的失常舉止,然而,這時,她竟卻如此沉不住氣!

  她氣卓晉生拆她的台,對他模稜兩可的態度感到憤怒,甚至,她把這些日子來受到的折磨虐待都算上,連卓瑤的「陰險」地也一併記了賬,情緒一爆發便不可收拾!最令她忍無可忍的,還是鄭曼麗故意在她面前那般挑釁的招搖,而該死的卓晉生竟然還火上添油地隨鄭曼麗起舞,見了那愚蠢的大哺乳動物就忘魂!

  本來,這種類屬工作上的「挑釁」,她見招拆招,不管任何突發狀況,她都能視情況一一解決應付。她是職業級的,以扮演愛情為生,從來不會被任何侵擾干擾她的情緒,讓她的感覺混淆,而牽扯或捲進不該的混亂裡,但現在,她的情緒顯然被牽動,混淆了她的感情,而失去控制。

  不知為甚麼,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

  卓晉生這麼不合作,教她怎麼再把戲演下去?

  不演了!不演了,說甚麼她都不演了!

  「我不幹了!你自己看著辦好了,卓晉生。你就跟這個蠢女人攪和去好了!」她忿憤地扭過頭,把半掩半合的門踢開,聲音裡全是火氣,特別有種禁不住,似怒似妒。

  「你給我回來!」卓晉生還要攔她,被鄭曼麗拖住,兩隻手臂像蛇一樣地纏繞住他,讓他脫不了身。

  「她要走,就讓她走嘛!阿晉。那種女人,不要再理她了,我會留在這裡陪你的。像這樣,就我們兩個人,不是很好嗎?」像蛇一樣的那黏膩,含了嗎啡、毒般的企圖教人上癮,麻醉人的神經。

  「甚麼事這樣吵吵鬧開口?」

  一陣的喧擾聲引來了卓老太,恰巧擋住沙昔非。

  沙昔非氣怒正盛,看見卓老太,衝口說道:「你來得倒好。告訴你,我不幹了!你休想再虐待我,我馬上就走人!你很高興對吧?你千方百計想趕我走,我乾脆就稱了你的意!」

  丟下這些話,也不管卓老太的反應,燒著滿腔火氣大步地走開,迎遇上在後頭的卓英生和卓瑤。連卓英生父母,也一臉不知所以地趕來一旁。

  「阿非,你怎麼了?發生甚麼事?」卓英生見沙昔非滿臉怒氣橫衝直撞地大步衝動,伸手抓住她。

  沙昔非躁動奔流的情緒一時被堵住,側險瞪著他,沒有一絲軟化。

  「你去問卓晉生吧!」她甩開他。盛焰如花的臉寵,卻凝了氣,在他心房僥出一個窟緩,僥出一個侵蝕的空隙。

  燒成了她對他,一個意外的算計。

  第七章

  缺乏影像的刺激,通常熱情會比較難以持續,一如這天氣,和懶懶的心緒,需要一點加溫和刺激。

  舞台上,炙目的燈光和撼人的音樂正準備著這樣的加溫和刺激。黑壓壓的舞池裡,滿滿是人;轟耳的音樂正不斷慫恿著所有的興奮激動,放蕩而起。

  沙昔非擠在滿場歇斯底里的男女中,臉上架著一副突兀不諧調的黑墨鏡,表情顯得有點不耐煩,對她面前的東尼王扯個嘴角,說:「東尼,我老娘今天真的會來這裡?」

  「應該會來。她這幾天,幾乎天天都和毛莉她們那幾個在一起。」東尼王還是那身噁心的優皮裝扮,媚眼滿場亂瞟。

  舞池擠滿了人,放眼望去,竟多半是女的;不斷有人擠向前來,拚命想站到最前頭。

  「這些女人……」沙昔非搖搖頭。只不過是場男人跳脫衣舞表演,值得這麼瘋狂、興奮和期待?真不知道她們腦袋瓜裡在想甚麼!

  看場男人脫衣舞表演,就算是突破禁忌、解睨某種束縛得到解放,甚至自以為前衛地沾沾自喜?這些女人,跟她那個貪慕男色的媽,想來也沒有甚麼兩樣。

  「各位女士!」主持人跳上台,囉哩叭嗦講了一大堆廢話。然後,提高聲調,炒起興奮的氣氛。「忘掉你們的先生和男朋友吧!今夜,是完全屬於你們的!」

  燈光昏暗下來,音樂慢慢響起。六個金髮碧眼、身材高大的老外,踏著輕快的節奏,一字站開。六個人全都穿著黑色的皮背心和黑色長褲,隔著衣服,在昏昏的燈光下,仍能感受到那種充滿男性陽剛氣息的肌肉強度。

  一些沒見過甚麼場面的無聊女人,光看到這等陽春的陣仗,情緒便開始激動,沒出息地尖叫起來。

  沙昔非摘下眼鏡,看看週遭。

  她找了她老娘幾天,想確定她是不是還活著,東尼王就把她帶來這裡。

  平時週末就汲滿各式無聊男女過剩的精力與荷包的「中泰」KISS舞聽,近來因聘請澳洲的男性脫衣舞團演出,連日更湧進了一大堆聞風而來嘗新好奇的女人們。而她那個媽,據說,更是夜夜在此流連,樂不思蜀。

  她懷疑,她老娘哪來的錢這樣揮霍浪費。她不是不知道她老娘的底,那些沒出息的軟骨頭都還要她養,哪有錢供她這樣吃喝玩樂?原木她還以為她姘上有錢的老頭,聽聽也不是哪麼回事。

  「阿非!」音樂吵,人也吵,東尼王扯開喉嚨在沙昔非的耳邊喊說:「你就這樣離開卓家,那剩下的酬勞也拿不到手,不是很可惜?到底發生甚麼事了?你一向不會這麼沉不住氣。」

  這樣嘈雜的地方裡,東尼王扯著喉嚨這樣長篇大論說得很辛苦。沙昔非聽得也很辛苦。

  她捂著耳朵,皺眉說:「不要再跟我提起哪件事了,想了我就一肚子氣。這兩天你四處多走動,看有甚麼工作再通知我。」

  燈光暗了又亮,伴著節奏感強烈的音樂聲,舞男們在舞台上一陣追逐廝殺;來回跑著、跳著、喘息著。

  燈光又是一暗,神秘的騷動,也隨著上場。燈光又亮起時,出現在台上的舞男,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丁字褲;結實的胸肌、臂肌、大腿肌,和那胯下的神秘三角,每一個鼓動與呼吸的喘息,都似招搖,招引著在昏暗角落裡的女人陷入非非的幻想。

  台下那些女人們,放聲尖叫起來,情緒也沸騰起來。

  「人這麼多,打哪找我老娘?」沙昔非洩氣地環顧左右。周圍那張張興奮沸騰的表情,完全感染了癌症末期似的歇斯底里症,面對著那些尖叫狂噪,沙昔非直覺一陣厭惡。

  這些所謂良家婦女所謂的「解放」,充其量不過另一種雌性版的紙醉金迷。

  她其實不是對這種「解放」方式有甚麼成見,只是,對於她們這種在「畸零業」混日子的人而言,這些「良家婦女」的所謂擺脫「父權宰制」的尋求解放方式,實在有些無聊。吃飽撐著,盡只會想出這些「有的沒有的」。

  但也就有像她媽那種女人--其實也不管和不懂甚麼所謂「男女平權」的因循與互動,或所謂「顛覆父權」的造反,視觀賞男性脫衣舞表演為一種女性主義的絕地大反攻,而光只是為尖叫而尖叫、為興奮而興奮。像她老娘這種態度,她是覺得無所謂,喜歡看就明白講,何必文縐縐地找那麼多名目和借口。只不過,最重要的前提是,不能傷害到她的荷包。

  像她老娘這樣浪費錢看男人跳脫衣舞,沒用到她的錢,她倒替她老娘覺得肉痛。

  她是屬於土的。屬於土的女子,崇物拜金,實際現實,只愛鈔票和黃金。像這種浪費錢的不切實際的享受和歡樂,絕對是一種奢靡,對生活一點幫助也沒有。

  對男性脫衣舞表演,她沒意見;但對花錢,她可就有異議。

  「走吧!」她拉拉東尼王,反身想走。

  實在說,對這些舞男,對脫衣舞表演,對這些女人,她並沒有甚麼成見,她反而很欣賞這些聰明的,懂得運用天賦本錢和本事賺錢的舞男;至於這些女人,除了好奇,大概還是好奇,沒有甚麼可說的,但也沒甚麼不妥。

  「行為」和「思想」並不能混為一談,這當中總有某些意識形態在作怪。人類其實很愚蠢的,很容易就被洗腦,人云亦云,所以總有那麼多所謂的流行和潮流,也總有那麼多盲目的信徒和追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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