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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林如是    


  「你居然還有約!跟誰?在哪裡?」傑瑞米劈頭一連串的質問,語氣充滿了氣惱。

  「只是班上一些同學,在『瑪格麗特』。」

  「他也會去嗎?」傑瑞米逼緊一些,說著「他」字時,臉上有一種古怪,不是滋味的表情。

  「不知道。」陳浪琴老實的回答。「不過,我想卡文大概會去。」卡文范倫,傑瑞米的哥哥。

  「是嗎?」傑瑞米冷靜下來,眼神變得不可測。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激動爆發」型的;一向有著冷靜的氣質。他一旦冷靜下來,就變得「可怕」,有一種壓制人的魄力。而且,他一向有種氣勢,不會太咄咄逼人,但絕對強調出他的存在。

  這樣的他是有魅力的,而且——至少對陳浪琴來說——迷人。她一直覺得他很有魅力,想不懂他那個女朋友為什麼會和他吹了。

  但就像別人大概也想不透她這個人一樣。

  像現在,傑瑞米說她「壞」。但她自己可一點都不覺得,她只是不管別人的想法,我行我素了一些而已。

  有首歌大意是這樣:我知道我不夠漂亮,不夠高挑苗條什麼的,但我是獨特不一樣的,欣賞我要用不同的眼光。

  好像是這樣,總之那首歌大概就是這樣,醜女人發出的哀嗥。但是,要是碰到不懂得欣賞的該怎麼辦?偏偏你又喜歡對方喜歡得緊,著了魔,又該怎麼辦?

  這差不多是發生在陳浪琴身上的寫照。不過,她倒不覺得自己不漂亮,雖然也稱不上什麼絕世大美女就是了。她覺得她的眼睛夠大,鼻子夠挺,嘴巴夠大,是不夠婉約秀氣沒錯,但她覺得有一種現代個性美。身高雖然才一百六十一點多一點。體重有達五十四公斤,沒有模特兒高挑清瘦的身架,但她覺得自己這樣肉肉、肉感的,另有一款嫵媚性感的風情。

  是的,她「覺得」。這是很重要的。她「自己覺得」自己的美和好。至於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她,那就不是她所能控制。比如她先前喜歡的那個人、再先前她對他有好感的那個男人,另外,更先前她覺得也不錯的那個斯文型男孩,他們好像就不那麼覺得了。

  她的愛情是一部部的斷代史。從幼稚園偷親鄰座的小男孩,小學對大一班的學長有好感,中學和隔壁班的那個大頭男生叫來罵去,到高中時暗戀英俊性感的男老師,爾後舉凡書生型的、運動型的,或者賞心悅目型的男人她都欣賞喜歡過,然而每一次都是無疾而終,都夭折。

  像先前這回,那個萬人迷施志安真的長得很不錯,很可口,在眾多女人的包圍下還注意到她,對她好像也有了點意思,但她一頭熱了一番之後,末了卻拍拍屁股抽身走人。其實她也不是沒耐性,或容易死心放棄,或者「情性」不夠堅強;只是她覺得,把那麼多時間精神花在為那些情啊愛的瑣碎上哭或笑和斤斤計較,實在有點划不來,所以每次她的「愛情」到最後都無疾而終,半路就夭折。最重要的,她厭煩了「等待」;厭煩了那種在一旁偷偷地瞧啊,等著對方發現她,卻什麼結果也熬不出屁來的無聊等待。

  她覺得人多半不可靠,她自己也不那麼可靠,總是改來變去的。「變」,既然是一種人性,那就要有心理準備愛情的不長久。真要認真經營一段感情或關係有點麻煩,但基本上,談情說愛是可悅的,是一種讓人愉悅的感覺。

  「吉米,」她坐近他,瞪著他看,極大膽的直視。「現在再不回去,我一定會遲到。你不能這麼不講理。你說要帶我出海,可沒有說要將我卡在海中央。但看看現在,你存心欺負我得對你依賴,故意刁難我,這不是紳士該有的風度。」

  「你跟我講風度?」傑瑞米諷刺地說:「你以為對你這麼壞又差勁的女人,我需要講什麼風度嗎?」

  看來他真的存心跟她過不去。陳浪琴暗暗揪著眉,平靜地看他一會,慢慢才說:「吉米,你對我生氣是沒有道理的。你跟我——我們並沒有在交往,也沒有特別的關係,你沒有立場生我的氣,除非……」

  傑瑞米藍湛湛的瞳孔縮了一下,極個性的五官因為冷靜而變得冷峻,十分地陽剛。

  「除非怎麼?」他盯著她,看得好緊。

  「除非你在吃醋,你在嫉妒。」陳浪琴也沒退縮,目光對著他的目光,對著他的逼視。

  「我就是在吃醋在嫉妒。不行嗎?」傑瑞米絲毫不遲疑,回答得很快很直接,目光更沒移開,逼得緊緊的,要她招架不住。

  「當然行。如果真的是那樣,我會覺得很榮幸。」陳浪琴嫣然笑起來。

  她大概有兩種性格,講英語的她,魯莽大膽厚臉皮,而且滑頭。大概就是傑瑞米說的「壞」;什麼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了就做,做了再說。對傑瑞米的質問,她不假思索回得那麼大膽狡猾,沒有一絲不自在。

  「我問你,你真的非得趕回去參加那個無聊的聚會嗎?」他們面對面站著,傑瑞米口氣很認真地問道。

  「嗯。而且,那也不是什麼無聊的聚會。」

  「如果我要你別去,留下來和我在一起呢?」

  「不行的,吉米,我已經答應人家了——」陳浪琴語氣軟軟的,有一絲為難。

  「說什麼都不行嗎?」

  陳浪琴沉默不語。傑瑞米看看她,重重說:「很好。」但他的態度並不激動,反而相當冷靜,丟下她走回駕駛艙。

  海面的風徐徐吹著,適合揚帆。傑瑞米張滿兩帆,船被風驅趕著,破浪前行,近處遠處一片金璨璨的波光。

  陳浪琴走過去,走到他身旁,輕輕靠在他身上。他沒看她,但也沒拒絕,淡棕色的頭髮隨風吹蕩,如波浪般起伏。

  這個側臉,映像是那麼吸引人。陳浪琴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出去撥弄他散亂的髮絲,他微微偏動,不肯讓她碰他。她知道他還在生氣,走開到一旁,望著茫茫的海面,不再說話。

  所以她才覺得真要認真經營一種關係很麻煩,大多的非理性因素礙手礙腳。調調情,賣弄一下風情,虛榮地享受男性的愛寵,不是很愉悅嗎?何苦太認真,去找這種讓人神經耗弱的麻煩。而且陷入戀愛後,往往男人還有心做其它的事,女人則完全丟了那顆心。她不太喜歡那種魂不守舍坐立難定的感覺,所以不鼓勵她自己太執拗。但現在……她回頭看看傑瑞米。他還是不理她。

  算了!她不再試著去求和。過幾天,他氣大概就會消,她避著他幾天就是。

  她還是不喜歡讓自己太牽絆的事,太划不來。想想,一旦被「牽絆」住,那麼多時間精神都要耗費在上面,神經隨時受它牽動,隨它哭,隨它笑,一顆心忐忑不安,搞得自己筋疲力竭的。

  光是想她就覺得很麻煩,還是算了。調調情就好。

  第二章

  一進「瑪格麗特」,她就看到了他。

  ☆  ☆  ☆

  他們說他是這個學校最有魅力,或者說吸引力的男人。流言滿天竄,但來了一個禮拜,陳浪琴卻一直沒有機會拜見到。當然,她是有些好奇,傳言總是具有感染力,見不到,她就更好奇。奇怪,這所學校說大雖大,但也就那麼大,多半的學生不管修語言課程的或拿學位證書的,大部侷促地擠在同棟四層樓高的教學大樓,學生教師來來往往,在電梯樓梯自助餐廳等處奔奔跑跑,四處穿梭,總會有機會碰撞到,但她卻怎麼就是碰不到。

  她只是聽說又聽說。

  他們說。

  卡文范倫,三十一歲,金髮藍眼,五尺九寸高,陽光微曬的肌膚,像流行廣告上的模特兒,帶一些蠱惑的味道。頭髮柔順起波浪,笑起來藍眼微微地瞇起來;看起來有些距離,但不致於太難接近。嗓音低,富磁性,而且,當然的,單身。至於有沒有女朋友就不知道。

  像這樣,流言竄來竄去,她卻怎麼就是碰不到。

  不過,她並不是太在意,她目前的問題已經多得夠她煩了,沒有那等閒情逸致去在意。事實上,她連同一班上課的人誰是誰都還搞不太清楚。整個星期,她不是這裡轉就是那裡竄,忙得一團亂。此外,水土不服,外加時差性引起的失眠症,害她淨往廁所跑,成天處在渾噩的精神狀態。

  這一天,倒讓她碰到了。

  連吃了一個禮拜的三明治,硬是教她連拉了一個禮拜的肚子。這一天,她急著跑廁所,而且是急得不得了,就在廁所前碰到了。她正伸手想推開廁所門,他正巧打從她側旁經過——

  看,所謂的相遇就是那麼富傳奇性而且戲劇性,雖然它一點也不保證必定唯美又浪漫。

  這樣的相遇一點震撼性也沒有,新學生又多得像沙一樣,去去來來的,誰記得誰是誰!所以,他只是很平靜的望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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