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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林如是 「喂?」接電話的人竟是程雪碧。她愣了一下。 「雪碧,你怎麼會在那裡?」她問得有些蠢。她知道程雪碧一向積極又主動,侵略性也強,讓人應付不及。 「是曼光啊。」程書碧笑呵呵的,笑得很理所當然。 「你要找阿照是嗎?他現在在洗澡……」 「喂,你!」話筒中猛傳來楊照的斥喝聲。然後電話便被楊照搶去。「曼光嗎?是我。你不要聽她胡說,你現在有空嗎?要不要過來?我今天到旅行社去了一趟……」 「我馬上過去,見面再說。」江曼光連忙打斷他的話,不希望他在程雪碧面前提及那件事。心中酸酸甜甜的,忐忑的心放了下。他把對她說的那些話都放在心上,那麼認真對待,想了她都不禁要笑。 她匆匆收拾好,拾了背包飛奔往門口走去,好巧不巧,門外楊耀正朝這裡過來。 「啊!你來了。」她推門要出去。 「嗯。你要走了嗎?」他推門要進來。錯身時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楊耀看看店裡,空蕩蕩的又看她正打算離開的樣子,說: 「今天這麼早就打烊了?」 「欸。」江曼光解釋說:「我弟弟感冒了,我媽放心不下先回去了。反正店裡也沒什麼人,所以……」 「這樣啊,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對不起,你特地過來……」 「沒關係,我去別的地方也一樣。」楊耀轉身眺著街頭。雖然嘴裡那麼說,但他的樣子卻像不知該去哪裡。表情被夜色遮丟,身形有些漂泊。 江曼光心中湧起一股衝動,脫口說:「如果你不介意,那就請進來吧。」 「這樣好嗎?會不會太打擾了?你不是……」楊耀有些訝異。 「沒關係。」江曼光回頭住店內走去,心想;下次再向楊照解釋好了。 楊耀在原地站了一會,還是移動腳步走向慣常的角落。 「對不起,只有這個。」江曼先端了一杯加了檸檬的開水走過去。「我媽不在,我什麼也不會。」 「沒關係,這個就可以,」楊耀也下挑剔。看看她說:「對不起,這麼麻煩你。你忙你的吧,不必在意我。」 她能忙什麼?本來都要離開了。但江曼光只是笑笑的,盯著他看了一會,脫口說: 「你好像不太喜歡回家。」 楊耀驀地抬頭,目光好銳利,隨即黯淡下來。 「對不起。」她訕訕地道歉。話一出口,她就後悔自己的魯莽。這種交淺言深的好奇,徒然惹人生厭。 但她卻並不因為好奇,只是不明白。他原本只是偶爾的出現,這些時日以來,卻不分日子幾乎天天都出現。一式的角落、一式的冷淡或發呆沉默。『香堤』好像成了他逃避什麼的地方。 「坐吧。」他比比一旁的座位。 江曼光猶豫了一下,欠個身坐了下來再次道歉外加解釋說: 「對不起,我太冒失了。我只是想……你總是待到很晚才離開。我時常看你在發呆……啊,我不是有意窺探,我只是不小心……」 「沒關係,」楊耀似乎並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她在看他,就像他會看她。但他為什麼會去注意她?他自己不清楚,只是喜歡看到她的那種感覺,一種放心平靜的感覺。 江曼光見他不介意,放心地笑說:「我本來以為你是挺奇怪的人,不過。好像還滿隨和的。」 「哦?為什麼?」聽她這麼說,楊耀覺得有些興味。 「我也不曉得,就是有那種感覓。不過,也有人說我很奇怪。我倒覺得我自己很正常。」想起楊照說她的奇怪。江曼光心中泛起一絲甜甜的感覺。 楊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突然說: 「你是不是在戀愛了?」猛教人不提防。 這個問題諒她措手不及,慌亂結巴地說:「……那個……怎麼會的這樣……扼……這樣問?」 楊耀輕笑起來。「你跟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感覺很不一樣,有種光彩,所以我想大概是戀愛了。我沒猜錯吧?」 江曼光紅紅臉,沒說話,像是默認。 「戀愛啊……」楊耀眼神忽然變得悠遠,喃喃說:「真好,我也真想知道那種感覺……」 「怎麼會……你不是已經……」她被他那種歎息似的呢喃弄得迷惑,望了一眼他手上的結婚戒指。 他看她一眼,望望自己的手,說:「我並不愛我太太,我想,她也並不愛我。」 可是沒有愛怎麼互許誓言、結情這一世?江曼光咬咬唇。究竟沒有說出來。她不懂。 他看她的疑惑,微傾著頭,朝向窗外,看著她在玻璃中的映影,說: 「你是不是在想,既然彼此都不愛對方,怎麼能結婚是吧?」他掉開目光,看得更遠,像似回答,又像只是在說給自己聽。「為什麼不能呢?反正每個人注定都是孤獨的,只要找到了條件合適的對象,跟什麼人結婚還不是都一樣。」 剎那間,江曼光心中忽然有種強烈的不忍。突然覺得,他其實是很寂寞的。他不想回家,又沒有歸屬,只好每夜每夜的滯留在這個他偶然經過而成了習慣的角落。 「你慢坐吧。我不打擾你了。」她站起來。他看起來那麼冷淡,但其實,他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吧?他的逃避或許也是一種尋覓。 「不了,我也該走了。」楊耀跟著站起來,掏出一張鈔票。 「不用了。」她連忙搖手。 「不用是嗎?……」他喃喃的,把錢收回去。想了想,從口袋取出一條項練塞給她說:「這個給你吧,算是謝謝你因為我把店開著。老實說,如果剛剛你沒有收留我,其實我也不知道能到哪裡去。」 那是一條白金鑲嵌的單顆鑽石項練,和上回的戒指造型設計很像。江曼光搖頭把東西還給他,說: 「這怎麼行。我不能收。」她雖然不懂那些鑽石珠寶。多少還是知道一些;那項練價格應該是很昂貴,她沒有道理接受。 「不必客氣,反正我留著也沒用。」 「不行,楊先生……」 「叫我楊耀吧。」楊耀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龐浮掩著一絲淡淡的感傷。「我們算是朋友吧?曼光……我可以叫你曼光嗎?」 江曼光愣了一下,不禁地點頭。 「謝謝你。我一向沒什麼朋友,我跟我弟弟不太一樣……」他忽然提及他的弟弟,但隨即打住,苦笑著搖頭。「對不起,我扯太遠了。來,我幫你戴上吧。」 他的態度其實一點也不強迫,卻讓人很難拒絕他,有種放不下。江曼光再說不出拒絕的話,順從地讓他替她戴上項練;卻像如來給孫悟空戴上的緊箍環,這一戴上,她就很難再拿下了。 鑽石在她胸前閃著如幻的光芒。他對她輕輕一笑,道別說:「那我走了。再見。」今晚的他有些脆弱,不似那個優秀聰明銳利的菁英楊耀。 「再見。」江曼光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 她或許不該,但她的心還是為他那帶些落寞的背影不忍起來。 這個世界的角落裡,總有許多為難的故事。 ☆ ☆ ☆ 世上有許多海誓山盟,但總是不能到永久;愛即使有承諾,也像朝生暮死的蜉蝣。究竟該怎麼辦,感情才能永久,才能「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這種無解的謎,就好像宇宙是什麼時候誕生的一樣,越想越教人困惑,即使想破頭也沒有答案。 「算了,別想了。」江曼光甩甩頭,三步並兩步跑上樓。 「曼光。」她的公寓大門前站了個約莫五十歲的男人。聽見她上樓的聲音。回頭喊她。 「爸?!」她認出那個聲音,是她以為應該還在美國的父親江水聲。太意外了。又驚又喜。「你回來了,怎麼不先打個電話給我,讓我到機場接你!」 「又不是小孩了,自己搭車就可以。何必給你添麻煩。」江水聲很客氣,倒不像自以為是的父親。雖然快五十歲了,身材仍十分挺拔,看不出一點老態。 「怎麼會。」江曼光邊開門邊說:「你是我爸爸啊。女兒去接父親是應該的,怎麼會麻煩。再說,如果我一直不回來,那你怎麼辦?」 「我沒想那麼多。」江水聲笑呵呵的。 真是的!難怪她媽老是說她像父親,父女兩做事一樣莽撞。 她倒了一杯水給她父親。「對了,你的行李呢?」 「在酒店裡。」 「酒店?為什麼?你不打算住家裡嗎?」 「也不是。我是想,住酒店比較方便,住家裡的話,我怕會打擾你……」 「爸。」沒等他說完,江曼光便皺眉說:「你何必那麼見外,什麼打擾,這是你的家。」 話是沒錯,可是江水聲有他的考量。父女兩畢竟已經分開很久了;再說,江曼光已經長大了,有她自己的生活。他不想對她的生活造成不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