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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林如是    


  她想想也好,點了點頭。他好像笑了,她沒看清楚。在等她回答的片刻,她看他緊抿著唇,完全不似他平素的懶散輕鬆。

  她默默跟著他走。說是附近,卻也左轉右拐走了不短的時候,直走到公園大道和六十八、九街附近;他才停在一棟華麗的公寓前。

  「到了。」他說。

  「就這裡?」江曼光不禁睜大眼睛。上東區泰半是一些高級住宅,住的也多半是些商賈名流;她雖然耳聞不少。但不曾親眼見過,總是沒有實質感,但現在親眼看見了,她還是很沒有實在感。大廳內站著的那個制服筆挺的門房。她怎麼看都像在演電影般的不真實。

  「進去吧。」東堂光一微微托著她的腰催促她。

  她被動地移動腳步,聽他和門房微笑打招呼。

  「我不知道,原來你還真是個少爺。」她說這些話也沒什麼意味,純粹只是有感而發。

  東堂光一隻是抿嘴看她一眼,沒說話。

  進了客廳,他開了暖氣,將外套往沙發一丟,說:「你自己隨便坐吧。自顧往裡頭走去。

  江曼光站在客廳,環顧了四週一眼。不愧是高級宅宅。器物傢俱就是有一種豪華貴氣感。她很不禮貌地四處走動了一下,光是寬大的起居室和光潔的廚房,就讓人不禁發出讚歎。但不知為什麼,看來應該經過名家設計裝演的屋子,在亮著澄暖的燈光中,卻仍讓她有種空洞冰冷感;那光潔透亮的玻璃桌几,反射著一種奇怪的金屬感,彷彿不曾沾過人間的火煙。

  「喏,這給你。快把身體擦一擦,不然會著涼。」東堂光一走出來,丟下一條厚毛巾給她,他自己也拿了一條毛巾擦著頭髮。

  她胡亂擦了一下。問:「你一個人住?」

  「嗯。」他只是嗯了一聲。

  她不禁又看看四周。疑惑著。自己一個人住在這樣冰冷空洞的屋子會是怎樣的感覺?

  想想,東堂光一就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這樣的地方,但她實在無法想像,他一個人是如何在這裡生活。仔細想想,她其實對東堂光——點都不瞭解。他時常會到公寓去,和那些朋友呷鬧廝混;在他到公寓時,她也時常會遇見他,或許還會說上一些話。但除此之外,在公寓外,他是怎樣生活的,他又有什麼樣的面貌,她根本毫不明瞭。

  「幹嘛?一臉很同情的樣子。」他看她那樣呆呆的,忽然將毛巾甩在她頭上,走到冰箱前說:「要喝些什麼?」

  她抓開毛巾,露出臉。說:「你有什麼?」

  「我看看……啤酒。礦泉水、冰咖啡……還有可樂。」

  他說一樣,她便搖一次頭。他一臉無可奈何,丟給她一罐啤酒,說:「將就一些吧。」便自顧拉開拉環喝起來。

  她看他都不挑剔了,也只好將就。但冷天裡喝這種冰啤酒實在不好受,她不禁皺了皺眉。

  「不好喝是不是?」他看到她的表情,瞧瞧手中的啤酒,也不禁覺得難喝。便說:「我有一些威士忌,你要不要?」

  也好。她點頭。

  他拿出一隻寬口的酒杯,倒給她淺淺的、不到一公分的威土忌,自己也只倒了一些,叮嚀說:「別喝太急,當心醉了。」然後,拎著酒杯,走到木櫃前,挑出了一張雷射唱片,打開音響。

  片刻,音樂飄出來,跑著,沙啞的男聲低低地輕回起來。

  江曼光靜默的喝著威士忌。她知道這首歌,很老了。洛史都華那個破鑼嗓唱起這樣的情歌,在這樣飄蒙的雨夜。還真貼切符合這個城市的味道。但這味道,讓她更覺得有另一款意味,幽幽地訴,愛情是風中的往事,飄飄蕩蕩。

  「最近我有告訴過你我愛你嗎?」東堂光一突然回過頭。對她說起這首歌名。神態卻那麼一語雙關。

  她愣一下,不知該如何反應。倒是他又變得平常,說:「肚子有些餓,叫些東西來吃好嗎?這附近有家日本料理店,有外送的服務。」

  「好啊。」她也覺得餓。想想要求說:「能不能請他們送些味噌湯?」

  聽她這個要求,東堂光一笑起來。「你的口味倒比我還道地日本,上次我也看你吃了不少壽司。鰻魚飯好嗎?」

  「叫壽司好了。對了,我不吃生魚片。」

  「為什麼?」他覺得奇怪。

  江曼光聳個肩。「沒有為什麼,就是不喜歡。」

  「你不吃生魚片太可惜了,那是日本料理的精華。」他邊說邊打電話,要了兩人份的壽司,特別要求要味嘈湯。

  過了一會,壽司就送來了,東堂光一付了費用和小費。江曼光站在一旁,看他掏出四張二十塊的美金,嚇了一跳。以這個價錢可以在一家中級餐館吃到很豪華的一餐了。

  「喏,你要的昧蹭湯。」東堂光一小心地把味噌湯端給她。

  她這才發現,他要的是上等壽司,最高價位的。吃第一口,她還有些不安,但實在真的很好吃,她的良心也就無法計較了。

  一堆珍味中夾有她不吃的生魚片壽司。那些都是很高級的生魚片,但她還是小心地不去碰它。

  「唉,」兩個人這樣吃著,更顯得房子的空洞。她不禁問:「你都是這樣一個人吃飯的嗎?」

  「差不多。」東堂光一不知是否故意,語帶一些輕桃。「如果你覺得不忍心,可以常過來陪我吃飯。」

  「你還會少人陪嗎?」她不禁頂他一句。

  東堂光一笑笑,她的反應在他意料中。

  「說真的,本來我還在想,你大概不會再跟我說話了也說不定。」

  「為什麼?」這倒是稀奇,他竟會這麼想。

  「因為受到刺激啊。」說是客觀說,他的口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江曼光塞了一口魚卵壽司,配上一口味噌湯說:「得了吧,我的心臟沒有那麼脆弱。不過,你這個人實在有點差勁。」

  「為什麼?就因為我喜歡男人又喜歡女人嗎?」東堂光一挑挑眉,像是不以為然。

  「那倒不是。而是你這個人任性、不負責任又沒有節操。」她正吃著他請的昂貴壽司,可是一點也不客氣。

  「說得你好像很瞭解我似的。」他把生魚片壽司放進她的盒盤裡,對她的批評似乎不以為意。

  「嘿,你明知道我不吃這個的。」她微微皺眉。

  「吃一塊試試。」他硬要她吃。

  「不要。」她拒絕。

  「試試看嘛。」他半強迫,作勢要餵她。

  「不要。」她不斷閃躲。

  「真頑固。」他不死心,又將刺身往她嘴裡塞。

  她退站到一旁,硬是有理由。「我不是頑固。連山頂洞人都懂得用火了,沒理由吃生的東西。」

  東堂光一被她這句話惹笑出來;突然走到她身後,由她身後抱住她,一邊將壽司送到她嘴邊,說:「那麼吃一口就好,吃一口試試看。喏,把嘴巴張開。」

  江曼光冷不防被他抱住,沒處躲閃,只得妥協,皺眉將生魚片壽司吃下去。

  「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她只覺得嘴巴滿是芥茉的味道,差點嗆到了鼻腔。

  東堂光一放開她,卻轉而牽著她的手,說:「對了,我們來拍個照吧,紀念這一刻。」

  他從櫃子翻出一架拍後即可丟的相機,不由分說便擁住江曼光的肩膀,一隻手拿著相機伸得長長的,喀嚓一聲,拍下一個肯定是奇怪的鏡頭。

  「你這個人……」江曼光忍不住搖頭。

  「我這個人怎麼了?」他倒要問問。

  她瞪他一眼。「你這個人實在太隨便了。」

  「生氣了?」

  她搖頭。「這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有什麼好生氣的。不過……」她停頓一下,抬頭看他。「我問你,是不是我多心?我怎麼覺得你老是有意無意撩撥我。你真的對我有意思嗎?」

  這種違反東方女性含蓄美德的話,她居然毫不在乎地說出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在這以前,她或許就悶在心裡,但現在她覺得不說清楚不會明白。「心有靈犀一點通」.那是很古老以前的傳說了。

  東堂光一卻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突兀,慢慢泛開笑來。還刻意壓低了嗓音,用氣聲貼在她耳邊說:「是啊沒錯,而且不僅如此,我每晚都會夢見你………」

  「是嗎?」江曼光一臉處變不驚,實在她沒相信幾分。「那就這樣了。我也該走了,謝謝你的招待。」

  「我送你。」她看他臉上並沒有玩笑的表情,但總覺得看不出他的真心。

  她沒有拒絕。一個人走在黑夜的曼哈頓並不太安全。

  「我很訝異,你居然什麼都沒問。」開門之前,他突然回頭看著她。看到這般冷清的豪宅,一般人或許多少會有些好奇。

  「你不也沒問過我什麼。」她口氣淡淡的。

  「說的也是。」

  他深深鞠個躬,像是某種儀式,然後俯身靠向她,輕輕吻往她的唇。

  ***

  「你要一起上去嗎?」走到了公寓樓階前,江曼光回頭問身後的東堂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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