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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林如是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因為我是你姊姊。」林如是叉腰裝老大,林立天忍不住笑出來。

  「算了!」他說:「你這樣一點威嚴也沒有。」

  兩人笑成一團。林立天想起應覺非的事,問說:「說真的,姊,覺非挺可憐的,你幹嘛不理他?」

  「不要跟我提他的事。」林如是說。「志惠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

  「宋姊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林立天無辜萬分地說:「那情況換作是你,你大概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更何況,搞錯神經的人是你。」

  「是啊,全是我搞砸的,我實在真是掃把星!」林如是喪氣地說:「志惠從那天以後就不肯理我。立天,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白癡?」

  「沒這回事,我以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比誰都聰明!」林立天看她那喪氣的模樣,不再開玩笑了,非常認真地說。

  「可是……」

  「宋姊真的都不理你?」林立天問。

  「嗯。」林如是無精打采地點頭。

  「那就算了!」林立天突然生氣地說:「本來我還覺得她有點可愛,沒想到她度量這麼狹小!」

  「這不能怪她,你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失戀的痛苦以及對人造成的心裡傷害。」

  「你有過嗎?」林立天沉默一會問。

  「沒有。」林如是仰頭枕著床說:「但我看志惠那樣,可以體會一些。」

  林立天又沉默了一會,然後說:「二姊,覺非不錯,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你都知道了?」林如是微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枕回床說:「我也不是不喜歡,而是……我想我跟你一樣,沒去想過這種事。再說,他可能只是一時迷惑才對我產生這種情結,冷靜一下,對他自比較好。」

  「可是,他看起來好像很認真。他也對我說他是認真的。」林立天湊近林如是臉龐,想探清她的神情變化。

  「那是他自己『認為』。」林如是看著林立天的眼睛說:「老實跟你說,我時常會認為自己不是這個家的孩子,是爸媽撿來的」

  「你不要胡思亂想!」林立天打斷她。

  「所以囉!」林如是攤攤手。「那只是我自己『認為』。同樣的,覺非自以為愛上我,事實上,根本只是一種過度現象。」

  「你這樣否定他的感情,他若聽到了一定會很頹喪。」

  「沒辦法,這是事實。」林如是突然抬頭,和林立天臉對臉、眼對眼,隔得相當近。

  「我問你,立天,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他,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變態?」

  這是宋志惠當時問她的問題。那時她滿口說不會,現在事情輪到她身上,她突然猶豫起來。

  林立天突地愣住。不是因為林如是突然提出這個問題,而是因為她這個突然的動作,唐突地使他心跳了一跳。

  怎麼搞的?他們是姊弟啊,常常會有友愛親密的動作出現,他也習以為常了,怎麼這個心跳來得這麼突然?

  「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奇怪!你覺得我變態對不對?如果我喜歡上應覺非的話。」

  林如是伸手拉他的手。

  「你們在做什麼!」林太太暴喝一聲,突然出現在門口。

  「沒有啊,我們沒有做什麼。」林如是被她母親的斥喝嚇到,聲音略略發抖。

  林立天握住她的手,對林太太不滿地說:「媽,你幹嘛突然跑進來大叫?」

  「你在你姊房間做什麼?」林太太像審犯人一樣問。

  「聊天啊,還能做什麼?」林立天莫名其妙地回答,不懂他母親的反應為何那麼激烈。

  「快出去!回房給我好好唸書。」林太太將林立天推出房間,鎖上門。

  林立天在門外重重捶了門板幾下,又詛咒幾句出氣才走開。

  林太太這才轉過身來。面對林如是,臉色就變了。

  「你真是不知廉恥!」林太太說:「竟然留男人在房間裡!我有這樣教你嗎?」林如是被這頓責罵搞糊塗了,感到莫名其妙,她母親的態度太奇怪了。她說:「媽,你在說什麼?是立天呀!立天是弟弟……」

  「是弟弟也一樣。」林太太冷冷地說:「難道我沒有教你男女有別,禮節廉恥?」

  「可是……」

  「住口!你別給我不學好,在外頭丟人!讓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都叫他打電話到家裡來。」林太太的聲音像冰凍一樣,凍得林如是心頭全是凍傷。

  「媽,剛剛那通電話是陸大——哥——哥——打來——來的。」她斷斷續續的解釋,一句話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完。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眼一眨就四處霧濛濛。

  「晉平?那通電話是他打來的?」林太太眉頭皺了起來,皺的耐人尋味。

  「你在玩什麼把戲!他怎麼會找你不找維茵?」

  林如是明白她母親的心思。她母親非常中意陸晉平——應該說是他的條件,維茵也是;所以她一開始就很乾脆對陸晉平表明不想與他扯上任何關係。她十分清楚,扯上陸晉平,對她來說會是一件多大的麻煩。

  事實證明,她並不杞人憂天。此時她謹慎思考,小心措辭,回答得非常小心翼翼:「上星期在街上碰見陸大哥和立天,還有立天的同學。陸大哥要請我們吃飯,我因為剛吃過肚子不餓,所以就先回家。陸大哥禮貌周到,特別打電話來表示怠慢。其實他太客氣了,應該是我向他道謝才是。」

  「哦?你什麼時候也懂得客氣了?」林太太眼神很冷,沒有笑容。「就這樣?」

  林如是聽出她母親話裡的諷刺,默默低著頭。而後聽她母親不放心的又問,為取信於她母親,連忙說:「真的。媽如果不相信可以問立天。」

  「我沒有說我不相信。」林太太冷淡地掃了林如是一眼,走到門口,又回頭說:

  「對了,維茵和晉平的感情很好,看樣子進行得相當順利,哪天邀請他來家裡吃飯。」

  林太太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態度也很不經意,好像是順便才提起似的。

  不過向來遲鈍的林如是總算不太笨,明白這句話才是最重要的,可以算是一種警告,一道不准她接近陸晉平的禁令。

  她保持沉默沒有答腔。林太太隱隱笑了一下,環顧林如是的房間一眼說:「看看你的房間,亂糟糟的。」

  然後她帶上門,將林如是隔離在門裡面。

  第十一章

  二十歲,可以吃喝游賭、偷盜殺搶的年紀。

  一塊小蛋糕,兩根細蠟燭;無心的燈蕊,暗淡的火光;林如是坐在明星大學校園幽暗的一角,手捧著這塊小蛋糕,對著被風吹得歪東斜西隨時會熄滅的燭火,為自己唱著生日快樂歌。

  除了她自己,全世界大概沒有人會知道今天是她的二十歲生日,她父母也不例外。

  她父親忙著做學問,母親忙著維持社交,優秀的手足也各有自己的功課才藝要忙;從她懂得生日、新年等這種種對小孩來說具有某種模糊意義的節日或特殊日子開始,就不曾嘗過生日蛋糕的滋味,二十歲,多不可思議!具有神奇魔力的年紀,少女與成人時代的分野;告別青春年代的一個臨界點。二十歲,可以偷盜殺搶、縱飲狂賭的日子了。林如是輕輕咬一口蛋糕。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各自有不幸的原因。」不過林家是模範家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每個人都有該忙的事要忙。所以林如是知道,她這麼晚了還不回家還在外頭遊蕩也沒關係;因為家裡不會有人在,因為這個日子和平常的日子沒有兩樣,因為父親忙著做學問母親忙著社交……因為她一向在林家的標準之外。

  她輕輕再咬一口蛋糕,有一點自憐,但沒有多餘的眼淚。她只容許自己放縱或者頹廢消沉這一晚,太陽一升起,新的日子開始,她又會是生氣勃勃嶄新的一個女孩。

  可是今晚,二十歲哪,她想學學柔弱的少女做做夢,說說愁。蠟燭還插在小蛋糕上,蛋糕兩頭都各缺了一角。林如是吹熄蠟燭,接著想許願,卻瞪著焦黑的蕊心想半天,最後她狠狠咬了蛋糕一口,大聲的說:「好吧!乾脆來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你想跟誰談轟轟烈烈的戀愛?」陸晉平似笑非笑的嗓音自她背後響起。

  林如是像踩到老鼠一樣跳了起來,她臉紅回頭,嘴角還黏著蛋糕屑。她說:

  「你不要像賊一樣鬼鬼祟祟的好不好?」

  「誰鬼鬼祟祟了?」陸晉平不以為忤。「是你鬼鬼祟祟躲在這裡擋住我的路,可不是我吃飽閒著來這裡嚇你。」

  「那麼多路你不好走,偏偏選這一條!」林如是沒好氣的說,她重新坐下,把蠟燭拔掉,一口一口吃著蛋糕。

  「可不可以分我一些?我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忙壞了!」陸晉平在她身旁坐下,手上的書隨便往一邊擺著。

  「可是……這都沾了我的口水……」

  「沒關係,反正我們都接過吻了。你的口水我也吃得夠多了。」陸晉平自動地把蛋糕取去,沒兩口就吃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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