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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林如是    


  「身體又不舒服了?」祇聽得唐伯夫慌張關心的聲音又響起說:「要不要緊?妳應該好好聽醫生的話才對……」

  「你別緊張,我沒事……」佟曼芸柔聲回答。

  唐伯夫的一舉一動都顯出對佟曼芸真切的關懷;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疼憐,也都像發出真心,絲毫看不出虛假。如果不知道真相,單見眼前這一幕,誰也不會懷疑他跟佟曼芸是那般如實一對恩愛朝暮的鴛鴦,讓人看了羨慕。

  不幸的是,謝阿蠻甚麼都知道。她有點迷惑,唐伯夫怎麼能裝得那麼好?掩飾得那麼巧妙?一手遮住兩片天,沒有人知道他真正下流的面貌?

  她不禁有點同情佟曼芸,嫁了那樣一隻虛偽的公孔雀;也不禁暗歎她沒眼光,「良人」是終身以為靠的,也不打聽清楚,單憑唐伯夫騙死人不償命的溫柔就那樣給騙了一生,太不值得了……但話說回來,唐伯夫對人這樣的溫柔摯情,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她以為唐伯夫是那種「肉先於靈」的低俗男人,他能這樣對佟曼芸,也算是一種「另眼相待」吧?

  不管如何,總而言之,對這只公孔雀,她是更加沒好印象了。

  「阿蠻?」佟曼芸見她神色不定,有些不解。她不知道她對唐伯夫沒好感,為他辯解說:「妳別將伯夫的話放在心上,他沒有惡意的,祇是說話不太懂得修飾。」

  哈!唐伯夫說話不懂得「修飾」?那大概全天下的人都是啞巴了--但事實的真相祇有她知道,她嘴巴閉得緊緊,屁都不放一聲。

  「既然妳先生來了,那我該走了。」沒她的事,她還是少管。雖然她很同情佟曼芸,但哪祇能怪她自己沒有識人之明。

  唐伯夫還是以一副懷疑的眼光看著她,祇是疑惑歸疑惑,根本沒將她瞧進眼裡。聽她說要走,也祇是將下巴隨便一抬,挺直的希臘鼻朝天翹得高高的,神氣得跟甚麼似的,把她瞧得跟塊餅一樣扁。

  那種態度叫人看了就生氣。謝阿蠻暗暗在肚裡詛咒他起碼千百回。該死的,這只噁心的公孔雀,他還真當他是稀世的美男子,每個女人見了都會愛?去他的--

  心裡才詛咒完,一轉眼冷不防就撞上唐伯夫輕蔑的眼光。她臉一紅。哎!她怎麼越來越粗俗了!

  心虛加上氣短,對唐伯夫那輕蔑的眼光,她就越覺得是存心衝著她來的,心情更加不好。佟曼芸上前不知想對她說甚麼,她心浮氣躁,沒耐性聽她鶯啼婉轉,長袖一拂,短髮輕輕甩蕩,很沒風度又帶些狼狽的掉頭快步退開--就好像在逃避甚麼似的。

  第三章

  吉他聲鏗鏗鏘鏘,響一聲頓兩秒,再響一聲,活像快斷氣的畜牲嘎呱在亂叫,一小節都沒彈完,就叫人雞皮疙瘩先掉光。

  「Givemeabreak!阿蠻,妳能不能別再彈了?」黛咪最先受不了,皺眉吊白眼,誇張地表示地快被搞瘋掉。

  謝阿蠻無所謂的聳聳肩,肥吉他丟在一旁。反正她也不會彈,祇是等得有些無聊,殺殺時間而已。再說,她也同意黛咪對她乖戾的批評:她彈吉他的技術比殺豬還糟糕!

  「黑皮到底怎麼搞的?到現在還不回來!」黛咪向來沒耐性,不耐煩等待的枯燥。

  他們這個鳥樂隊一個星期固定練習一次,大都窩在黑皮家。這回固定練習的日子還沒到,黑度就吆喝他們來,他自己反而不知鬼混到哪裡去了,難怪黛咪等得忍不住要發飆了。

  「黛咪,妳能不能安靜幾秒鐘,別在那裡晃來晃去?妳整個人跟團火一樣,我都快被妳搞煩了。」小沈,國立大學的黑羊學生,懶懶地癱在黑皮的床上說道。

  黛咪將滿頭紅燥的鬈發編成十幾條的辮子,一一繫上妖冶的紅絲帶,再戴上一頂火艷的棒球帽,搭配身上一襲血鮮熱辣的迷你緊身小洋裝,整個彷如著了火,性感又狂野。光是用眼角掃一眼,就逼出一身熱汗。

  黛咪拿眼角睨小沈一眼,不理會他煩躁的抗議,變本加厲在四處走來晃去,晃得謝阿蠻閉上眼還是躲不掉一團團的紅暈。

  「黛咪……」她忍不住出聲,黛咪反應比她更快,轉過頭來一臉挑釁,眉毛挑得老高,表示說她現在心情很不好,沒事少惹她。謝阿蠻擺個非戰手勢說:「我知道妳現在心情很不爽,但妳再這樣晃來晃去--給妳一個良心的建議,當心小腿變粗了。」

  黛咪眉毛挑得更高,作勢想發作,轉而重重皺眉,一團躁火頓時洩下氣來,在謝阿變身旁歪坐下去,滿嘴牢騷念個不停說:「Damnit!這個死黑皮,把我們叫到這裡來,自己卻到現在還不回來,搞甚麼嘛!」黛咪一生氣,習慣性吊出舶來話罵人。不過,他們這個鳥樂隊裡,除了黑皮,她吊弄洋文沒人理她。

  火爆的氣氛持續了幾秒,罪魁禍首黑皮終於回來了。他不察一屋子怪異可疑的氣氛,一進門就嚷嚷亂叫,揮著手中一紙傳單,興奮異常說:「嘿嘿!你們猜我手上這是甚麼?」

  沒人理他發神經,三個人,六隻白眼,全部冷冷瞪著他。他這才有點自知之明,涎著笑臉討好大家說:「別這樣,我有好消息要告訴大家。」

  「那就別秀了,有屁快放!嘿!你如果還有點智商,就應該知道我們已經等得很火很不耐煩,對你很嗆了!」謝阿蠻推開黑皮涎湊過來的驗,嫌惡地瞪他一眼。

  黑皮跟那只公孔雀一樣,都是那種叫她看了倒胃的男人。不過黑皮更槽。黑皮是另一種沒品味,一年到頭不分四季不管晴雨身上就裹著那麼一件黑色皮夾克,散發出一股腐朽的霉味。Pud裡一堆沒腦袋沒眼珠的女孩,把黑皮當偶像崇拜,對黑皮一成不變的黑夾克俯地膜拜,說甚麼又酷又有格調。她聽了在心裡暗笑,天曉得黑皮甚麼都有,就是沒有格調。

  不過,這算是她個人乖戾的偏見,反正全天下的男人,她沒有一個看得順眼。男人如果像唐伯夫那樣,那麼騷、那麼愛打扮,那像甚麼話!但如果跟黑皮一樣,一年四季老是裹著一件皮夾克,沒死先發霉,又情何以堪?如果像她爸--那不如乾脆被閹掉。總歸一句話,好男人全都絕種死光了。

  「你們聽我說--」黑皮揚揚手中的破紙張,壓低嗓音,製造弔詭的氣氛。

  「不必說了!」黛咪一把將紙張搶過來,很不給黑皮面子。「這甚麼?第一屆金唱獎全國歌唱大賽……」她邊念邊側頭去看黑皮。

  「嘿嘿!沒想到吧?」黑皮得意洋洋,一臉賊笑。

  他吆喝大伙來就是為了這檔事。某家唱片公司和民歌西餐廳聯合主辦歌唱大賽,優勝的隊伍將得以和唱片公司簽約;決賽當天,並有電視台到現場實況錄像轉播。

  「好像滿有意思的!」黛咪顯得興致勃勃。她做甚麼事都先不計成敗,祇管有趣無趣,不會對自己的能力產生懷疑。

  謝阿蠻倒沒那麼熱衷。參加比賽是很花時間的,她才沒那種美國時間陪他們窮磨。她祇是瞄一眼,不感興趣地說:「下個月就要比賽了,來得及嗎?報名期限怕不早就截止了。」她不置可否。黑皮做事一向顯前不顧後,下個月就要比賽了,現在才搞到消息,能成甚麼氣候!

  「安啦!絕對來得及!」黑皮拍胸脯掛保證。「還有一個月才比賽,以我們的實力,絕對沒問題。」

  「對啊!又還沒嘗試,怎麼知道成不成?」黛咪有點不以為然地瞧著謝阿蠻,跟黑皮一鼻孔出氣。

  小沈伸伸懶腰,跳下床說:「你們真的要玩?這可不是在辦家家酒,一個沒搞好可是很丟人的……」

  「沒甚麼丟不丟臉的,就是一個比賽而已不是嗎?」黛咪一副躍躍欲試的蠢動,就是愛現。

  「既然你們要玩真的,那我也沒意見,痛快就好。」

  小沈投下他的票,三個人一致轉頭望著謝阿蠻,六隻眼凝聚出一股無形的力,奮力逼她上梁山。

  「你們這樣看著我做甚麼!」謝阿蠻側肩弓了弓胸膛,提防甚麼似地回視他們三人。「我不管你們怎麼瞎搞,就是別把我算上。」

  沒人理會她的「但書」。三人頭一轉,成放射狀三角形靠成一團,自顧自商量起來。黛咪搶先發言說:「我們首先要取個團名,嗯,我想想……叫『飛行船』怎麼樣?」

  「太老套了!」黑皮搖頭擺手,另外提案說:「命名取號是有學問的,不但要叫起來響亮,而且還要讓人覺得有股氣勢,聽起來就是大牌的感覺。所以,我建議用『黑色搖滾』這個團稱,震撼力夠又有份量!」

  這麼驢的名字祇有黑皮想得出來。謝阿蠻在肚裡暗暗嗤笑。她聰明的不表示任何意見,既然不想膛這混水,還是撇清得徹底一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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