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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林如是    


  他的手仍狠狠地抓著謝阿蠻,變本加厲地使勁,像是想將她的腕骨折斷似。謝阿蠻痛得掉淚,又氣又恨,模樣淒慘,又可憐兮兮。

  「放開我!」她邊掉淚邊喊:「你既然怕別人說閒話就別做啊!敢做不敢當,祇會欺負弱小,算甚麼東西!」她試圖掙扎,卻是更加痛徹心肺,眼淚鼻水糊成一塊了。「你不是說你太太甚麼事都知道嗎?你也從未瞞她任何事嗎?既然如此,又何必怕我把事情告訴她--啊--」

  她每說一句,唐伯夫就懲罰以地多用力一分,她痛得大叫,話幾乎說不出來,求饒似地看著他。

  「放開找!」她可憐兮兮地妥協求饒。「我甚麼都不說,可以了吧?這裡以後我也不來了,就當作沒這回事,我也不認識你--這樣總行了吧?」

  本來,她應該堅不求饒,一副倔強不可欺凌的凜然模樣,才符合堅毅的美少女形象。但「痛」的感覺可是很真實的,她的骨頭沒有那麼硬,嘴巴越硬吃虧越多,她就越倒霉,撇清了也好。

  而且,她感覺得出來,「佟曼芸」是唐伯夫的「忌諱」。他不惜傷害她就為了保護佟曼芸抽像的不受傷害,再跟他唱反調下去,搞不好他真的會殺了她。

  還是早早撇清得好,省得受無妄之災。

  謝阿蠻打定了主意,但唐伯夫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力量又加重了幾分。

  「我已經認輸了,你說甚麼就都聽你的,你可以放開我了吧?」折腕似的痛苦,讓她倔傲不來。不過,其實,她並非真的那麼沒骨氣,祇是沒有倔傲的理由。她根本不屑當傳聲筒,散佈唐伯夫的小道消息,便藉此退一步。

  祇是,她沒想到,情況會這麼窩囊;也沒想到,唐伯夫會這麼凶狠地對待她。那不是男人該有的風度,真正的男人,是不會傷害女人和弱小的。

  她學乖了不再多話,咬著唇忍住疼痛,臉上被淚水汗水鼻水糊得花容變色。唐伯夫看她似是痛得快承受不住了,哼了一聲放開她。

  可他沒有忽略她怨恨痛惡的眼神,本來意欲作罷,頓時改變主意,陰森說:「我改變主意了。既然簽有合約,我也不能強制趕妳走,妳還是照常在俱樂部駐唱吧!」

  「為甚麼?怎麼突然--」謝阿蠻錯愕地抬頭,破哽的嗓聲,仍心有餘悸地微顫。

  「為甚麼?」唐伯去做作地反問。「妳不是口口聲聲說和俱樂部簽了合約嗎?我祇是依約行事,有甚麼不對嗎?」

  「可是……」謝阿蠻驚疑未定,猜疑地看著他。

  剛剛還威脅恫嚇,千方百計想趕走她,現在卻突然改變主意,不知道他又在玩甚麼詭計了?唐伯夫這麼做一定有目的,他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改變主意。究竟是為甚麼?

  啊?該不會是--謝阿蠻心頭猛一震。

  她下意識退了兩步,忙不迭搖頭搖手說:「我在這裡會給你們添麻煩的,也會讓你們為難。我答應解約,我以後不會再來,所以--」

  「太遲了!」唐伯夫見她洞穿他的企圖,陰陰一笑,說:「本來,一開始如果妳識相一點,乖乖放棄,那就甚麼事也不會發生,偏偏妳不自量力。這全是妳咎由自取!」

  「我說過了,我甚麼都不會說,而且也願意放棄這個工作,以後不會再來了,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這樣還不行嗎?你根本不必將我拴在身邊,監視我,我不是那種長舌婦大嘴巴!」謝阿蠻無力地低喊。

  唉,噩夢!唐伯夫之所以改變主意,讓她在「維瓦第」駐唱,就為了藉此監視她、控制她的行動。他不相信她的「保證」;祇要她在他的監視下,他多的是辦法對付她。

  「妳以為我會相信妳?」他面無表情。

  「我沒有必要騙你!再說,我若真的『心存不軌』,你根本防不勝防--在俱樂部的時候你可以監視我沒錯,但除此之外呢?你怎麼防備?所以,你根本不必這麼做。更何況--」

  「更何況怎樣?」

  「沒甚麼。」她當然不會傻得告訴他,她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總之,我會自動消失,離你遠遠的,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揭發你的秘密--」

  「我當然不會擔心。我會隨時注意妳的一舉一動--隨時!妳懂這個意思吧?」唐伯夫俯低了臉,靠近謝阿蠻,發出陰惡的吐氣聲。

  「你--」情勢完全逆轉了。先前唐伯夫百般輕蔑想趕走她,她賭氣硬是不走!現在她祇想逃得遠遠的,他卻企圖將她拴在身邊當人質。

  不--不祇是「企圖」,他確實要這麼做。他會像幽靈一樣,隨時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會淪陷在他的控制下,完全失去了「自由」。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追根究柢,都是那個黃昏惹出的麻煩。如果那個黃昏,她不走那個河堤。就不會撞見公孔雀和瑪丹娜的好事;如果黛咪不吹那聲口哨和亂叫,那麼唐伯夫就不會看見她,今天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

  「我還是不明白--」她沮喪地歎一大口氣,困惑地搖頭。「其實你並不怕你太太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因為你說你甚麼事都不會瞞她,而你做的那些『好事』,相信你太太也早有所聞。所以你阻止我說你的閒話,根本是沒有意義的舉動,完全無濟於事--」

  「那是我的事,妳不需要明白。」唐伯夫橫眉一掃,射她一箭冷眼。

  「那麼你根本沒必要出此下策『監禁』我!」謝阿蠻忍不住叫喊起來。「拴個人質在身邊,你不覺得很麻煩嗎?更何況,我一點也威脅不到你的生活--」

  「不!妳知道的夠多了。」

  「我說過我甚麼都不會說,我會自動消失!再一個月我就可以脫離那所三流高中,到時候兩手一擺,就永遠不會再見了。而我也不會再在這裡出現。這不就是你希望的?你還有甚麼不放心的?我對你的事根本沒興趣,也根本不可能威脅到你啊--」任憑謝阿蠻喊得聲嘶力竭,唐伯夫還是不為所動的樣子。她煩躁急了,一急又口不擇言起來,說:「你到底要怎麼樣?我又沒有招你惹你,也沒有欠你,憑甚麼要受你左右?」

  唐伯夫挑眉了,陰著臉斜視她一眼。每當他出現這種神情,大抵心裡都有些卑鄙陰險的盤算。

  「妳別忘了跟俱樂部的合約!還是,妳想毀約?」他不慍不火地說道。因為太平靜了,反倒讓人覺得不寒而慄。

  謝阿蠻被他逼得無處可逃,認栽似地垂下頭。

  「唱就唱嘛,誰怕誰!反正我也沒做甚麼見不得人的事,你要監視就監視吧,我不在乎。再說,你也不能對我怎麼樣,我根本不必怕你。我祇要盡量避開你就好了,那樣就不會有麻煩了。雖然你是這裡的老闆,但我們的立場是平等的,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一切,所以我也不用擔心你會使甚麼詭計。總之,沒甚麼好怕的。」她安慰自己,往好的地方想。無奈的口吻,卻像極了招供的嫌犯。

  因為那實在是下下之策。她並不喜歡和唐伯夫會面相處,那讓她全身不自在。貓捉老鼠的遊戲並不好玩--起碼,對她來說,一點意思也沒有,祇有提心吊膽。

  她其實是沒理由怕他的,卻就是不情願與他相對。

  天生萬物,一物必克一物,她對他沒有倔強的理由,耍不出骨氣,祇剩下一臉沒出息的窩囊相,當真情何以堪!她自己都覺得很淒慘。

  而她並不喜歡那種感覺--可以說,很討厭!在唐伯夫面前,她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有種意志被主導控制的感覺,滋味很不好受。而且還老是得提心吊膽,像老鼠見著貓一樣,總無法抬頭挺胸,得躡手躡腳似的。

  這也許都該怪她撞見了唐伯夫的「風流好事」。因為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心裡對他產生了負擔,是以不自覺地被矮化了,但這又沒道理!她握有唐伯夫的把柄,面對他卻莫名其妙地感到壓力,好像被抓住把柄的人是她自己。

  太荒謬了!這老天不知是怎麼算的!難怪自古以來,那些知道別人秘密的人,都活不長。

  「妳覺悟吧!」唐伯夫又挑了挑眉,要笑不笑地扯扯臉皮,扯出一張貓臉,邪氣裡摻了幾分惡質的魅力。

  就是這張邪裡帶魅的臉使人迷,謝阿蠻卻背脊發冷,不寒而慄。她還是想不懂,唐伯夫為甚麼要「監禁」她的理由。那樣做根本沒意義;她其實沒有「監視」的價值。而因為不懂,她更加疑惑難安。

  「隨便你吧!」地放棄逃脫的掙扎,認了。「不過,我相信,你很快就會明白,我根本沒有『監視』的價值。我怎麼也不可能和你太太扯上關係。自然也不會破壞你們的和諧。而你那些韻事,早也不是新聞,自然也不需要我傳誦--」她頓了一下,吐了口氣,頹喪說:「我真的真的想不懂。你到底為甚麼要這樣做?欺負人很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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