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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林如是 那男人打心底嫌惡,但教養不讓他表現出來,他打開皮夾說:「真抱歉,我疏忽了,我應該表示一點意思,感謝兩位的幫助。」 蘇小小眉開眼笑,她剛剛嚕嗦了半天,為的就是這個。「你太客氣了,先生。」她說:「不過,支票我不要,我只收現金的。我喜歡摸到鈔票的那種實際感,尤其是聞到新鈔票的那種味道,最能振奮人心。」 她這些話當真「無恥」到了極點,丹尼爾看不過去,擋住她的財路,對那男人說:「先生,請你收回你的謝禮吧,她只是在跟你開玩笑。」 然後轉身把蘇小小拖得遠遠的,低聲罵道:「你不要成天到晚想這種不勞而獲的事!什麼彩券、六合彩、統一發票——現在連這種錢你都想要!」 「有什麼關係,又不傷人。」蘇小小被丹尼爾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她對失之交臂的錢財,扼腕歎息不已。「都是你,裝什麼譜!害我白白損失一筆收入。」 「你有一點自尊好不好!難道你看不出那個男的眼睛裡的輕視?被人作踐到這種地步,那種錢拿了會舒服嗎?」 「窮人是沒有自尊的。」蘇小小回答得沒有一點羞恥。「再說那種錢不拿白不拿,那些自命清高的人,也不過是擺擺姿態做做樣子,真要一百萬掉在他面前,你看他拿是不拿!」 「別把別人都當成跟你一樣的拜金狂。」 「哦?你不一樣?」蘇小小問,笑笑的。 「當然不一樣,我是有節操的人。」丹尼爾撩撩頂發,指甲上塗了透明的蔻丹。 「人活著,要有崇高的目標,別整天盡想錢,你攢了那麼多錢到底要敞什麼?也沒見你花過!」 「我當然有我的計劃、目標。」蘇小小無聊地打了一掌行道樹。 「真的?你有什麼計劃?」丹尼爾不禁感到好奇,他從沒聽過蘇小小提過她死要錢的理由。 「誰說我有什麼計劃!攢錢還要有什麼理由?」蘇小小回過臉來,改口否認了剛剛說過的話。 丹尼爾也不再試探,他知道她家裡的情形,她死攢錢八成跟那些有關,多問了只是多惹她生氣。 進了百貨公司,他們直接往裡頭走去,等百貨公司打烊了,就可以開始工作。 途經一些珠寶、皮飾及高級服飾等部門,蘇小小眼光貪婪地吞視那些昂貴的奢侈品,一邊望著那些珠光寶氣的貴婦,歎口氣說:「唉!鑽石、珠寶、毛皮大衣、一件上萬塊的名設計師時裝……這些都是跟我無緣的東西。」 「你不是說那些都是垃圾?錢又不是不能用,買那些東西的人都是白癡呆子?」 丹尼爾沒好氣的問她。 「沒錯啊!只不過偶爾虛榮一下,也挺過癮的。幻想可以增進賺錢的原動力,你只要想想那些垃圾不知可以換多少現金,就會賺得更起勁。」蘇小小越說越興奮,瞳孔都變成了$形。 「小小,」丹尼爾停下腳步,雙手搭在她肩膀上說:「告訴我,你這樣沒命的賺錢到底是為什麼,是因為蘇伯伯和蘇媽媽的關係嗎?還是蘇奶奶——」 「不要跟我提他們的事!」蘇小小臉一唰完全變了樣,陰陰沉沉地。「他們離婚再娶、再嫁是他們家的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奶奶在鄉下也有舅舅養,沒甚麼好擔心。我警告你,邱添財,以後再跟我提那兩人的事,我就跟你絕交。」 「你就是這樣才叫人擔心!」丹尼爾搖搖她。「你醒一醒好不好?到底在跟他們嘔什麼氣?你一個女孩在外頭生活,他們哪有不擔心的道理?」 蘇小小楞了楞,抱住丹尼爾哈哈大笑。 「丹尼爾,你多久沒回鄉下去了?」她問,笑得眼角全是淚。 「好幾年了,出來就沒回去過。」丹尼爾悶聲悶氣的,蘇小小這樣笑得太沒道理。「你問這個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形。」 丹尼爾高三那一年,家裡發現他的傾性秘密,狠狠揍了他一頓,直罵他作孽、敗壞門風,將他掃地出門。丹尼爾骨頭也硬,拎著包包就離家出走,至今都沒有回家過,家裡當他是死了一樣;而除了蘇小小,他幾乎和海邊那個小鎮故鄉完全斷了來往。等蘇小小也離開鄉下小鎮,他和故鄉也就完全絕了音訊。 「我笑你消息越來越不靈通了,竟然會說那兩個人會擔心我!我問你,這麼多年來,你見他們來看過我幾次?」蘇小小擦擦剛才大笑溢出的淚。 「他們總是你的父母。」丹尼爾說。 「是啊,父母。」蘇小小又開始笑。每當提起她父母親,蘇小小總是這種像笑、像諷刺的態度,丹尼爾總摸不清她心裡在想什麼。 蘇小小不像他,要恨就恨得徹底,情緒過了以後,再慢慢收拾;她所有的態度就是這種又笑又諷刺的冷冷淡淡,連恨或怨都看不出來。 蘇小小從小就被丟在她母親娘家,昂著外婆和兩個舅舅一起過活。她父母都是他們鄉下人口中所謂的讀書人,但是讀書讀到腳背上去,只顧著自己的事業發展,把蘇小小一人丟在鄉下,久久才回來看她一次。 蘇小小的舅舅都對她不錯,但舅舅們有一大家子要養,對獨佔性強的小孩來說,那丁點感情和愛是不夠分的;外婆不偏心,但也難以面面俱到,蘇小小總也是寄人籬下的。 在那之前,他們鄉下就在傳說蘇小小在城市的父母正鬧「婚變」,而丹尼爾離開家之前,更聽說他們已經分居,後來他斷續從蘇小小那裡知道她父母離婚、各自嫁娶。以後,在她離開鄉下之前的,就沒聽她再提過有關父母的事。 只有一次,那是她剛上來念大學,搬到他住的公寓的第一天,他問她恨不恨她父母,蘇小小的反應是輕笑數聲,然後說:「恨?你神經啊!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快幫我把東西整理好,煮碗麵給我吃,我都快餓扁了。」 這時蘇小小拍拍丹尼爾的肩膀,反像是安慰他說:「別擔心我,反正我從小當自己是孤兒長大,像這樣沒人管,不是很自由?」 「我幹嘛要擔心你?」丹尼爾掠開長髮,瞟她一眼說:「我只是關心,不可以嗎?」 說來說去,他還是在窮操心,蘇小小無可奈何投降地說:「好吧,我投降。那兩人離婚後又各自結婚你是知道的,我媽後來又離婚了,再嫁一個日本人,跟他走了,現在大概在日本當日本婆;至於我爸,好像也離婚了,前兩年公司派他到美國,聽說搞上個長腿大胸脯的洋妞,姘在一起,等著拿綠卡。就這樣了,你滿一意了吧?」 「所以你才拚命賺錢、存錢想去找他們?」丹尼爾自以為是的說:「他們也放心不下你,是不是?」 「找他們?你有病啊!」蘇小小瞪大了眼睛。「我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找事幹!」 「但你這樣一個人,他們總會擔心。」 「別傻了!」蘇小小笑笑地勾住丹尼爾的肩膀。「他們只是以動物性的本能生下我,責任早了了,我也不會多要求什麼,我跟他們是河水不犯井水。」 丹尼爾不相信蘇小小的話。哪有父母子女彼此疏離到這種寡情的地步?他和家裡的情形是個例外。但蘇小小的情況不同,不該對父母絕望至此,但反過來想,易地而處,若他是蘇小小,他最樂觀積極諒解的態度,大概也是如此罷了。 「小小!」丹尼爾語重心長地喊了她一聲。 「做什麼?」蘇小小當他神經病一樣看著他。 丹尼爾看蘇小小那種反應表情,失笑搖頭,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也許蘇小小真的不是在裝模作樣耍倔強,她有她自己的追求和想法只是她不說,而他們不知道而已。她父母的事、她從小的的孤獨,這些對她是否造成陰影?影響她的個性、人生?都只是他的猜測而已。起碼,一心攬錢的蘇小小、拜金狂守財奴的蘇小小,身心發展得比誰都健康;她對自己的將來、怎麼過活,也比他對自己來得有把握。看蘇小小,丹尼爾慢慢覺得,也許他的擔心確是多餘的。 誰規定家庭失調下長大的孩子都必是一身陰沉、墮落沉淪?或對生活充滿絕望? 但他也相信,蘇小小的成長,也必定有某種夢想在支撐著她,她才會滿身是光、滿眼是亮。 只不過,那夢想她不說,而也沒有人知道。但一定有著那種夢想存在,她拚命的賺錢,也大概和那個夢想有關,也因為如此,她有夢想可倚賴,才成長得這麼好。 是的,丹尼爾又看看蘇小小,一定是這樣!他幾乎可以確定,在蘇小小的心裡,一定有著什麼夢想存在,日日、刻刻在支撐著她,她才能在那種孤寂的歲月裡,一個人這樣走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