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郭晏光 > 無病呻吟的年代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第5頁 郭晏光 隊伍裡有人不滿地哼道: 「死胖子,也不想他自己身上脂肪堆了好幾斤,寒多不用火烤就會生熱,故意挑個寒流趕我們下水,根本是居心不良!」 那幾天蒙古冷高壓長驅南下,太平洋上空缺乏強勢的暖流牽制,冷氣團盤桓不去,天氣濕冷陰寒,流行性感冒大肆猖獗,傷風咳嗽者不在少數。 而廖胖卻趕在這時候要我們下水,還振振有辭: 「別以為我沒過過多天。想當年,攝氏二、三度的低溫,我照樣下水練習。這點冷算什麼!你們就是舒服的日子過太多了,禁不起一點活動,不中用!」 有一、二一個人,眼淚鼻水實在流得不像話了,請廖胖通融,改日補考。廖胖橫眉一暨,惡聲惡氣的說: 「你們今天不下水,學期考試就是零分。等著明年再見吧!」 惡吏當道,善良的老百姓只有忍氣吞聲。 可是,大奸大惡之徒,也有他欣賞事物的角度。當綠意以極其優美的姿勢捷游過五十公尺時,廖胖多肉的嘴角,擠成一團團的油塊,造作出一朵難看的微笑。 角落理有人鄙夷地說: 「死胖子,最好笑掉他的下巴算了!看他神氣得意的樣子,噁心死了!他就只寶貝那個夏綠意,看他對她那個親熱樣,笑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癩蛤蟆一隻!」 雖然我也很討厭廖胖,雖然她們的矛頭句句都是指向廖胖,但綠意是我的朋友,我不原聽到任何涉及到她的閒言,我還是游開她們那個角落,沿著池畔,半游半走到中線的地方。 池水真的很冷,剛剛好不容易才保持住的一點溫度,因著這一番波動,隨水波的潑散而流失了。我忍不住一直顫抖,喉嚨有點哽塞,心裡知道完了,這回上岸以後,起碼得傷風感冒,咳個—、二個月。 「要游動,盡量動,這樣才不會冷!」冷不防有個聲音在我耳朵旁響起,接著一雙大手,把我拖離池畔,我不由自主地跟著他游動。 還好,童年對水的記憶還殘存在肢體當中,雖然還是很生澀,總算還不至於手忙腳亂地亂竄。 「對!就是這樣。現在感覺好一點了吧?不會再那麼冷了?」 聲音很溫和,不過是陌生的。 「對不起,嚇著你了,看你一直縮在那裡,忍不住就把你拉出來。」他抱歉地笑了笑,很溫煦,絲毫沒有凌人的氣焰。 「哪裡!我本來以為靜止不動大概比較不冷,那曉得越縮越冷。還好,你拉我出來游動,不然,大概早凍僵了。」我笑著說,莫名其妙地對這個人有著好感。 他抬頭,看了一眼廖胖那個角落,笑著問: 「測驗?」 「嗯。」我點頭,不加思索的說:「要不然,大冬天,傻瓜才會下水冰魚。」 「啊?!」他歪著腦袋看我,嘴巴張得大大的,笑得很開心。 我臉紅口吃起來。 「啊——我——我不是,我不是這個——這個意思——你知道——我——我——我的意思是——是——」 「我知道。」他笑著拍拍我的頭。 泳池對岸,好像有人在叫他,他回過頭,對那邊擺擺手。我跟著看往那個方向,眼廉裡卻佔滿他的背影。 ——啊—這個背影—— 「怎麼了?」他伸出手,玩笑地在我眼前搖晃。 我失魂落魄地看著他,心裡有股莫名的激動。那股激勵毫不安份地在心海裡翻攪洶湧,我覺得有種情緒要氾濫而出,抑制不住,終於脫口而出,聲音卻帶著顫抖: 「啊—是你吧?寄讀在K女中——」我低聲叫出來。 他含笑點頭。 我掩住臉,淚水沾濕了好幾根指頭。 「果然是你——太好了—」我高興得不知該怎麼說。 水波粼粼,黃澄澄的波光照亮了許多的心事。我用手臂擦掉淚,抬起頭,鼓起最大的勇氣對他說: 「長久以來,我一直在頂樓看著你——看著你甩著背包,走向校門口的背影。也許你覺得我很傻,可是,那卻是我每天最大的渴望。你的背影讓我有種惆悵荒涼的感覺,可是,每次看著,我都覺得好捨不得,有種地老天荒的孤寂感——可是,我還是最愛陽光下,你和天空展延成同一顏色的背影。那風景,凝成了我每日最幸福的渴盼——」 我說著,眼角不停地溢出淚。不是悲傷,雖然酸酸的。好像多年的心願,今日得以一償。 他伸出手,撥出我眼角的淚,仍是和煦溫暖的笑容。 「我知道,」他說:「我都知道,謝謝你這樣看著我。」 「你知道?」我不禁一呆。 「你忘了?」他又笑了,好像笑容是他的標誌。「我還對你揮手呢!」 「可是距離那麼遠,你不可能看清楚是誰的。」 「不!我看得很清楚。」他搖頭說:「我的視力很好,所以你一來到這裡,我就認出你了。好幾次,你都坐在池邊見習,今天看到你下水,忍不住就過來了。」 啊!原來是這樣!我深深地感謝上蒼,讓我們這樣的相遇——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他說。 「蘇,蘇寶惜。」 「蘇寶惜。」他重複了一遍,咀嚼著,像是在品嚐它的味道。「好名字,讓人寶貝又憐惜。」指著自己說:「我叫沈浩,你別忘記了。」 沈浩!我怎麼會忘!這樣子的相遇,我怎麼會忘! 泳池廖胖那邊,叫到我的號碼了,我回頭看一眼。 「輪到你了吧?」他問,閃爍的笑眼中,映照出我酡紅的臉。 我含笑點頭,再看他一眼,然後游出兩人凝望的波痕之外,身後衣舊感覺得到他溫煦的目光。 第十章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壺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今春延續去冬的嚴寒,東北季風沁寒刺骨,冷氣團一波接一波,我的咳嗽從去年歲末以來,也就一直沒有停止過。 這時候,再來詛咒廖胖也無濟於事了。反正本來就是預料中的結果,大概我生來就沒有健康亮麗的命。 呆呆每愛認真研究我,看我日漸消瘦,她說: 「你這樣子,越來越有林黛玉之態了。」 好呆呆,怎麼忘了林黛玉是怎麼紅顏憔悴,孤寂而死的? 我不要! 「你別亂說,才不像!我言詞那點像林黛玉那般尖酸刻薄?」 還有才情啊!林黛玉才冠諸粉佳人,孤高自賞,我一點也比不上。 呆杲不耐煩,揮揮手,篤定的說: 「反正都一樣,你們都同樣的不食人間煙火。」 我歎了一口氣,好呆呆,也許吧!我們都同樣有—段抱著藥罐子惆悵的青春。 每在這咱時候,我的視線自然就鎖落在綠意的一顰一笑中,內心紛亂糾葛,充滿了不安與苦澀。 呆呆順著我的視線,跟著眺望綠意好一會,然後說: 「你這樣看著夏綠意做什麼?羨慕?她的確是很活潑,可惜,自我意識太盛,不會珍惜體諒別人的心。和這種人做朋友,你會受傷太多,終至不堪負荷。」 「你怎麼說得這麼冷酷?」 「我只是實話實說。」呆呆換個姿態,遮去我的視線。「我不像你,那麼濫情一點溫情,就相信永遠的天長地久。感情這種現實的東西,你再怎麼珍惜,捨不得,還是敵不過它變質的速度。所謂聚散離合,也只不過是它繁殖的溫床,每次都哭得肝腸寸斷,只是徒然浪費自己的淚水。」 「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也沒有,我只是不相信所謂的天長地久。『至情只可酬知己』,我也懂得,可是,知己這東西——」呆呆搖搖頭,有點落寞哀傷。「怎麼求?難——」 「你也相信知己?」我看著地板,笑問。 呆呆神情一楞,然後啞然失笑起來。 「相信,我當然相信。這一世,可相契的知已有三個:一個是剛死的、一個是還未出生的,再一個是亂世流離,迷失在歷史的洪流中。你說,我怎麼會不信呢?」 「這麼說,我們不算是知己——」我低聲說。 她訝異地看著我,隨即一甩頭。 「別把知己的標準訂定那麼低。你說,我們那一點相知相投?我們之間只是一種因果『孽緣』,也許是前世彼此相互虧欠,所以還一世,彼此才會有所糾葛——」她再看我一眼,搖搖頭。「知己?算了吧!這騙人的東西。」 我不完全相信呆呆說的話,它只不過是蓄意矯飾,掩藏自己內心真正的軟弱。 否則,她不會跟我說這麼多。可笑的是,我一直以為她從來不理這些個惆悵落寂頹廢無聊的事! 「愁人莫賂人問愁,說向愁人愁更愁。」這她也知道,所以她一直默默地陪我爬上頂樓,看盡日光山色,卻不提自己什麼。 我想,頂樓的風和陽光,在她,必定也是感歎良多,只是,她什麼也不說。也許她極度力想跳脫出「愛上層樓」的羈絆,她常說:「如果有憧憬,就放膽去追求。」,無力感很深吧?!否則也不會一次次陪我爬上頂樓,一次次丟下我揖自先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