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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林如是 「楊舞姑娘。」嫣紅看見我,驚喜地叫出來。 「嚴太夫人,久違了。」我對她略略欠了欠身子,二道冷光就鎮定在春香身上。如果不是她獻計出賣我,事情也許不會到今天這情況── 「公……銀舞公主……」春香感受到我目光的寒意,結巴吞吐起來。 嚴太夫人假意咳嗽數聲,對我說:「公主大駕光臨,老身甚感榮幸。」 「太夫人言重了,」我同說:「多承太夫人和春香姑娘的協助照顧,楊舞至今尚未向太夫人、春香姑娘道謝呢!」 「怎麼回事?」嚴奇明顯感覺到我的火藥味,在場只有他和嫣紅不知道那一段經過。 「公主,」嚴太夫人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又何苦苦苦相逼?再說,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們除了那樣做外,還能有更好的辦法嗎?」 「……」我沉吟不語。嚴太夫人說的沒錯,除了出賣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保全嚴府。身為一府之長,她得為嚴府上下的身家性命利益著想打算。再說,即使當初她沒有那麼做,結果也很可能是一樣,她們充其量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 這樣想,我的態度不禁就軟弱下來。 嚴太夫人看我心志動搖起來,趁機改變話題說:「不知公主今天駕臨寒舍,有何貴幹?」 我先是沉默,終於還是說:「我是來探視嫣紅的,希望沒有打擾到太夫人的清靜。」 聽我這麼說,嚴太夫人眉開眼笑,她知道我已無意再追究,她笑瞇瞇的。 「哪裡的話,公主言重了,公主大駕光臨,老身歡迎都來不及,怎麼會打擾呢!」 嫣紅靠過來握住我的手。 「太夫人,」我對嚴太夫人又略欠了身。「如果太夫人不介意,我想和嫣紅離開,單獨相處一會。」 「請!請!公主請不必拘禮。」 在嚴府後花園裡,龍太睜著晶亮如天星般的大眼睛,天真的問我:「楊舞姐姐,你果然是那個銀舞公主,騎著銀龍來的呀!」 「傻瓜!」我蹲下來,摸摸他柔軟的頭髮。「你叫我怎麼來著?楊舞姐姐,對吧?我是楊舞,才不是什麼銀舞公主!」 「可是大家都──」龍太顯然沒了自信。 「你別管別人胡說。」 「可是……」 「好了,龍太,」嫣紅笑著拍拍他說:「你只要記著她是楊舞姐姐就夠了。」 大概共同平起平坐相處生活過,是以嫣紅雖然拘泥於一切傳統階級尊卑高下的形式觀念,卻並不會死死地認定我是什麼銀舞公主。 我和嫣紅並肩坐在石上,龍太在一旁無聊地揮打流螢,嚴奇則默默站在一旁,身影和夜色融成一體,連輪廓都叫黑暗給吃吞了。 「嫣紅,謝謝你,我一直想這樣向你道謝,還有嚴奇,如果不是你們,我早不知流落何處了!」 「千萬別這麼說,楊舞姑娘。」嫣紅搖頭說:「能遇見你,是我有幸修來的福份,我很感謝上天賜給我的這份機緣!」 「嫣紅……」 我覺得心口一股暖流,辣熱的湧上喉頭,哽在那兒,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凝固的氣流,隨著風,在周圍慢慢流動,沙漏的時擺,悄然無息,滴就成道別的時刻。 「時候不早了,楊舞!」立在一旁久久不語的嚴奇提醒我,該是回宗將府的時候。 我緩緩低落了身子,拜別嫣紅。 「我必須走了,請多保重,嫣紅小姐,還有龍太,再見了,請多保重!」 七日望日後,可能再也沒有見面的時候了。我在心裡悄悄地說。 嫣紅只是笑,她以為隨時有見面的時候。 靜夜的星空清清如水流,空氣也彷彿被洗過了。到了宗將府後門口,嚴奇突然問說:「你真的非要離開不可?」 我想了想,沒有對他說實話。 「沒有,你想太多了。」我說。 「可是你今晚,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道別。」 「是嗎?」我輕輕帶過。 「如果是真的,我會阻止你的,揚舞,我一定要阻止!」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都在幫助我嗎?」我感覺有一點驚訝。 「那是……」嚴奇抬頭看了看天色,夜空同他一般的沉默。 「那是──那是我還不明白自己心情的時候。」他終於開口。 「……」 這當口,令我很難該說些什麼。 一陣風吹來,空氣真清新,我最怕吹這樣的風,清清涼涼,我總會以為自己尚置身在二十世紀某個五光十色、狂野糜爛的繁華香塵逐散後夜中。 「你該走了。」末了,我只這麼說,沒有再回頭。 輕輕挪移到雲舞殿門口,一片漆暗,香兒又是忘了吩咐掌燈,我摸索到殿廳,香兒突然打角落冒出來。 「您回來了,公主。」她又將嘴嘟得高高的。 「香兒,是你,嚇了我一跳!」 「公主,」她埋怨道:「你以後最好少和嚴奇大人在一塊兒,王爺知道了要不高興的!」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嘴多舌了,王爺呢?今晚來過了嗎?」 香兒搖搖頭。 「沒有。還好沒有,如果王爺知道你出府,這麼晚才回來,我不被剝層皮才怪!」 「沒有就好──你啊人小心眼多,為什麼這麼多牢騷!」 「我是為您著想。」香兒委屈的說:「宮府裡每個人都在說王爺新寵麗妃,要封她為王妃,今兒一早還特地陪她游上苑──只有你,沒事人一樣兒,我都快替你急死了,還有王爺最討厭你和衛士將大人見面了,你偏偏又要和他在一起,我真不懂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不懂就別猜!」我推開殿房門,停了下來。「快去歇息吧!這麼晚了,王爺不會來的。」 殿旁漆暗如黑洞,我想找開關揭掉夜明光珠上的薄飾,摸索了半天仍不得要領,倒是漸次適應房內的黑暗。 我回身掩上房門,走移到軟塌,力道一鬆,「啪」一聲垂直躺下。軟塌出乎尋常的堅硬,而且崎嶇不平,我翻身想探個究竟,突然失去了平衡,跌落入軟塌的另一頭。 「宗……宗將藩!」鬼崇的宗將藩總是如此讓我意外和驚心。 宗將藩以最標準的防範我逸逃的姿態扣環住我的肩、膀、腰。 「回來了?哼嗯?你真是多事啊!銀舞公主!」他陰陽怪氣的打嘴裡吐出這些話來。 這樣的姿態令我呼吸困難,我對他作承諾。 「放開我,我不會跑的。」 他放開我,又逼進剛剛的問題,這次更諷刺:「你還沒有回答我呢!銀舞公主,什麼風這麼難得將你慇勤地吹出府?」 「宗將藩,」我不理會他的諷刺。「有什麼事就請直接說,不要這樣陰陽怪氣,有失你的身份!」 「好!」他的臉上迅速結了一層冰。「告訴我,這整個晚上你上那裡去了?」 「嚴府。」我簡潔地回答。 「嚴府?」他的濃眉皺觸在一塊了。「你到嚴府仿什麼?而且沒有經過我的允許。」 來了!我對自己說。這才是他要興師問罪的本題了。 「我去探望朋友。」我說:「我是想事先爭求你的同意,可是你一早就游上苑去了,我不敢去破壞你的雅興!」 「哼!」他重重哼了一聲,將我雙手並放在兩側,用腰帶將我捆綁起來。「銀舞啊銀舞,我真希望有條繩子將你綁住,時刻拴在我身邊……」 他這舉動引起我微怒,宗將藩簡直神經有問題,我冷聲道:「何必拴住我!不是有個麗妃對你百依百順?你何必自尋煩惱!」 「麗妃?」 「對!麗妃。她最適合當你的王妃不過了。柔得跟水一樣,恬靜又體貼,而且事事順你意,不會反駁你,也不會反抗你,襯托得你英姿風發。你不是帶她游上苑嗎?我想,朝臣們一定會非常擁戴她,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需要的是一個聽你的話、順從你的意思,又能夠懾服朝臣,母儀天下的人。依我看,這個角色麗妃最稱職了!」我越說越順口,沒有注意到宗將藩狡猾的臉色。 「銀舞,」他解下銀袍圍住我。「你不用白費心機了,宗將王妃非你莫屬,至於麗妃,我另有打算──」 我疑惑難解看著他。 他詭譎神秘地笑了。 「明天早朝,」他說:「我就下令賜嚴奇和麗妃成婚──」 「不行!」我未經考慮便脫口而出。 「不行?」他語調特殊上揚、懷疑。 我左右擺動,想掙脫捆住我的銀束帶。 「你把這個討厭的東西解開好嗎?」 他解開束帶,卻又將它打弧繞過我後腰,以懷疑詢問的眼光審視著我。 「嚴奇已經有了嫣紅和幽蘭姑娘,你不用替他瞎操心,免得破壞了人家的姻緣。」 「不行!君無戲言──」 「你答應撤回賜婚的事,我就答應你絕對不再跟他見面。」 無所謂了,做這樣的承諾也無所謂了,下月既望,也許一切都…… 宗將藩饒有深味地看著我,將束帶縮緊,繞過他的腰際,打了個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