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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林如是 「不好意思,我身上現在就只有這些,」陳美將錢塞人他手裡,打開車門坐進去,搖下車窗,說:「謝謝你的幫忙。不好意思,我還有事--」 「等等--」沈浩扳住車窗,甩了甩那些錢,咬牙切齒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哪有什麼意思!他要錢,她給錢,就那麼簡單而已。 「你墊了不少錢吧?我只是先付給你一點--」 「就這樣?」他緊盯著她問。 「不然還能怎麼樣?」陳美煩了。 「好!」他點個頭,繞到車子另一邊,自動開門坐進去。「零件加上修理費和拖吊的費用一共是五千七百四十七塊,所以,找你二百五十三塊。」他邊說邊當真從口袋掏出二百塊和一些零錢,認真地數還給她。 陳美蹙蹙眉,不怎麼歡迎他的不請自進。「你這是……」她甩個頭。「不用找了。那些零錢你收著--」 「不行。」沈浩的表情相當認真。「該找還給你的就該還你。」 「好吧。」她懶得爭辯。等著他離開。 但他沒動的意思。她清清喉嚨,說:「不好意思還有事--」 他轉頭看她,目光亮得閃動。「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我陪著你去好了,多一個人多一個伴。」 「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她冷靜地打開車門,平靜地望著他,眼神在請他出去。 沈浩聳個肩,下車出去,隨即又回身扳住車門,說:「你還記得我的電話號碼吧?隨時打電話給我,我都有空。還是哪天我們一起去看場電影--」 「謝謝你,沈先生--」陳美打斷他的話。 「沈浩。」他笑嘻嘻地糾正。「叫我沈浩就可以。」 「沈先生,」她板著臉。「不管你的意圖是什麼,但我可以告訴你,不必白費力氣了。我並沒有意思談戀愛,就算有,我也對你沒興趣。再見了!」 她拉上車門,不等他開口,踩足了油門揚長離去,將他遠遠地甩在塵埃後頭。 「我在老地方等你。」 臨離開前,他在她耳畔低語,溫熱的氣息猶留駐在她耳朵裡,要她不能拒絕地,屈服在他的意志下。 老地方是嗎? 陳美加快車速,搶過一個黃燈。這是最後一次了,她告訴她自己。她玩不起和他的那場遊戲。 她將車子開得盡可能的快,一路搶過了好幾個黃燈。她在武裝她的意志,武裝她荒涼脆弱的心靈。 到了「霞亭」,她停妥車子,在車內待了一會,平息起伏紛亂的心緒,才慢慢走進去。 「歡迎光臨。陳小姐,朱先生已經在包廂內等你。請跟我來。」料理店的老闆娘親切地招呼她,領著她到包廂。 陳美默默跟著她。「霞亭」只是間普通的日本料理店,規模並不大,但他第一次帶她到這裡時,她就喜歡上店內那種寧謐安靜的氣氛,爾後見面時他們多半在這裡用餐,這便成為他口中他們的「老地方」。 他就是這般擅長;輕易地製造出一種氣氛或感受,浪漫化他們之間的牽扯,讓她覺得她是特別的,陶醉在這股情境中。 「朱先生,陳小姐來了。」老闆娘停在包廂外,先出聲打聲招呼,然後打開包廂的門,對陳美比個「請」的手勢,淺淺笑了一下,才慢慢退開。 陳美輕輕帶上門。他立刻迎上前去,將她拉到他身前,在她唇上輕輕一啄。 「你可知道,我有多高興看到你!」 她沒說話,任著他拉她到榻榻米上。 「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他體貼地擦順她額頭前凌散的髮絲。 「開車來的?你那輛車有些舊了,不太安全,我買輛新的給你--」 「不用了。」她搖頭,打斷他的話。她不要這樣的饋贈。「我的車子還能開。「她停一下,垂著眼說:」你想和我談什麼?說吧。」 「不急,先吃點東西再說。我點了你最喜愛的手卷,馬上就會送來。」 「我不餓。我還有事,不能待太久,所以--」 「阿美--」他打斷她,靠近她,近得幾乎貼住她身體,俯在她耳畔吐氣說:「看著我。抬頭看著我。」 她猶豫了一下,才慢慢地抬起頭。他抿著嘴,嘴角斜揚,噙著笑望著她。還是那麼有自信的笑! 朱林彥,這個男人,對他自己做的事一向那麼有把握。 她看著他那魅惑人的笑臉,想起他們初相識的悄況。如果那時候在東北角海濱公園的停車場,她沒有剛好將車子停在他車子的旁邊,沒有碰巧轉頭撞到他的視線,沒有禮貌地回他的笑那就好了。那麼,這一切就不會發生,這種種為難就不會露現。 「林彥,我已經跟你說了,我不行,我玩不起這場遊戲。」她看著他,語氣接近哀求,可憐兮兮的。 他掩住她的嘴,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紅潤的嘴唇。這樣一個挑情的舉動!她垂下頭,不能再接觸他的目光。他扳起她的臉,捧住她的臉頰,黑眼眸深深注視著她,一邊輕柔地撩開她鬢旁的絲發,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幾乎是耳語,嘴唇在她鬢旁摩掌,說:「為什麼?你在猶豫什麼?」 「我--」她說不出來。朱林彥蠱惑的目光企圖說服她,她垂低著眼,避開那催眠似的誘惑。她的青春即使已經剩得太短,但她還是玩不起這場「成人的遊戲」無法陪他來一段。 「看著我。」朱林彥又扳起陳美的臉,不放棄。「你在怕什麼?在懷疑什麼?你應該知道,在我心裡,你是惟一的。」 惟一?陳美驀地愣一下。 這句話從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口中說出來不知有多荒謬!但諷刺的是,在他那迷人魅惑的笑臉下,卻一點也不顯得唐突。陳美苦笑了一下。她其實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怕,又在猶豫什麼,她根本沒想太多--無法想;她覺得一切都亂了。她玩不起,也賠不起。 她伸手擱在朱林彥胸膛,手指點了點他心藏跳動的地方,有點諷刺地,說:「我怎麼知道,在這裡面,除了我,還裝了哪些東西。」 「你要我挖出來給你看嗎?」朱林彥順勢抓住她的手,提到他唇邊親了一下,然後將她摟進懷裡。「我不說,你應該也知道的不是嗎?嗯?」那聲「嗯」,刻意地夾在含糊的鼻息中,模糊又曖昧,甚至帶著挑逗催動。他摟抱她的方式也是。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背,若有似無的撫觸;另一隻手在她赤裸的頸和臂摩挲。 知道什麼?那個「惟一」嗎?從已經結了婚、早有了另一個女人的男人口中說出來,那不是太諷刺?陳美想問,疑竇在舌間轉繞,卻始終吐不出來。 她其實並沒有非求不可。惟一啊,在她還很年輕的時候,她也信仰過。只是,漸漸地,她無法不疑惑。 堅持「惟一」是很美,但如果錯過了呢?如果認定的那個「惟一」,他的心卻不在你身上;或者,對方已經有個另一半的靈魂,那麼,該怎麼辦?是繼續堅持,一輩子孤單也不惜;還是另找一個伴,找一個愛情的對象?如果繼續堅持,可能短短的青春、短短的人生,這一輩子就真的會這麼錯過了;但如果另外找一個愛情對象,那麼,那也只是印證情愛替換的本質--一個愛情可以取代另一個愛情。如此的話,一開始的堅持似乎便顯得愚蠢可笑,只是白白浪費了美麗的青春。 堅持找到自己惟一、全部的那個「愛」,信仰那樣的感情觀,其實是幾乎要以自己的一生為賭注,是個很大的難題和挑戰。因為愛情是兩情相悅,是雙向的;如果對方不覺得你是那個「惟一」,那又該怎麼辦? 這種種疑惑,讓陳美覺得,「信仰」其實是殘酷多於浪漫。遇見了大傅、路、亞倫和阿非之後,她慢慢瞭解,愛情其實是有很大的可能性的。她不再去想「堅持」和「信仰」的問題。如果她能遇到一個頻率相同的人,對那份感情忠實,她覺得就是那樣罷了。 但是她卻遇到了朱林彥;而他居然諷刺地在跟她說「惟一」!她知道,她其實非常清楚,那只是一種甜言蜜語的手段,只是一種蠱惑的語言;明知道的,她卻幾乎要相信! 「我不知道。」陳美移動一下,抽離他的摟抱。「你挖出來給我看吧。」 朱林彥定眼看她一會,嘴角的笑還是沒消褪。他拿起桌上的餐刀遞給她,說:「你挖吧。」 她愣一下,握著餐刀,只是直愣愣地望著他。這個狡猾的男人!緩緩地,她搖了搖頭,丟下刀子,拉起他的手,撫摸著他無名指上的白金戒指。 「我不行的,林彥。」她說:「看,你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人了,你對她發了誓,簽了證書。我要是陪你玩這場遊戲,一開始也許我什麼都不求,但也許我會越來越貪心,什麼都想要,到那時候,這遊戲就不怎麼好玩了。遊戲不好玩,你想乾脆結束算了,我卻可能不捨或者不甘願,麻煩就來了。我不喜歡麻煩,你也不喜歡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