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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李葳    


  聞言,宋寶兒訝異得一雙烏溜銅鑄眼瞪得老大,鼓起紅潤的雙頰,正想說什麼,卻被她爹爹搶先一步。

  「從福伯走後,我找了不下十個總管,你千挑剔、萬挑剔,從嫌人家的嘴巴臭到嫌人家長得太小頭銳面,一個個都被你趕跑,搞得我們家上上下下就連吃一頓飯該買什麼菜都沒人知道。這樣的日子爹爹我再也不能過下去了,所以這回我不許你再節外生枝,襄總管的事,爹爹說了算。」

  「爹爹,你怎麼說得好像都是女兒的錯呢?我可不是無故挑剔的。」宋寶兒不服氣地回道。「嘴巴臭可能意味著這人的胃腸不好有病,你想想,咱們找個藥罐子來當總管,哪天不是又得再換人?至於嫌那人長得小頭銳面,我也是有憑有據的,腦袋和眼睛都那麼小,一副營養不良、很缺錢的樣子,就面相學來說,此人容易在帳面上偷雞摸狗。幸好咱們沒請他,聽說他後來到了游府,坑了不少的錢跑了呢!」

  「那是讓你瞎貓碰上死耗子,並不證明你有看人的眼光。」宋其基眼看自己就要被女兒給辯倒,急於挽回頹勢地說:「況且你說,襄總管相貌堂堂,有哪一點好挑的?」

  他的指尖朝向了襄茗樵,普通人這時大半都會面露緊張,偏們襄茗樵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說:「老爺,容我先告退,讓您與小姐慢慢商量好了。」

  這抹貌似謙遜的笑容,看在宋寶兒眼中,反而是種挑釁與諷刺,令她臉頰不禁抽動起來。

  好,她同意這男人看似無可挑剔,不論長或沉著的態度,當宋家的總管不僅綽綽有餘,還給人一點大材小用的感覺。可是她就是不喜歡他那種凡事操之在我的桀驁態度。

  就舉最簡單的一點,從剛剛爹爹介紹他到現在,他就連一聲「見過小姐」或是「小姐好」的話都沒有說,分明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嘛!

  「不,請你留下,襄總管。」連爹爹也站在他那邊說。「寶兒,你這回是真的無理取鬧,我看你自己也說不出反對的理由,所以爹爹不想再聽了。我還有事要同總管商量,你先回房去吧!」

  「爹!」抗議地一叫。

  「住口。」宋其基以罕見的嚴厲口氣,指著書房門口說:「去做你該做的事。琴師已經在等你了吧,還不去上課。」

  宋寶兒一咬下唇,黑白分明的大眼怨懟地瞪了瞪始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男人,掉過頭去,氣沖沖地走出書房。

  「呼!」鬆了一口氣,朱其基揮揮額邊的冷汗,坐回自己的花彫椅。「這第一道難關,總算是熬過了。這輩子我還沒這樣的凶過寶兒,看來她有好一陣子不會同我這爹爹說話了。」

  襄茗樵有點啼笑皆非,看來人稱「宋奇跡」的男人,一遇上自己女兒,也只能舉白旗投降了。從方才一場父女對峙的情況看來,也就不難猜想何以他會找上自己這樣的外人來幫他管家務事了。

  「您是後悔了我所開出的條件嗎?」襄茗樵會答應踏入這個泥淖,第一個條件就是要來者絕對不能再任由女兒擺佈。

  想了想,宋其基搖頭說:「不……我已經有所覺悟了。寶兒再這樣下去,絕非我宋家之福。哎,我那艘心愛的宋十號,犧牲了它,我才知道自己過去錯得離譜。」

  「這樣聽起來,會讓人誤會你看重船遠超過自己女兒呢!」

  「瞎,那是沒嘗過跟我一樣推心之痛的人才會說的話。」揮揮手,宋其基不願再去回想自己慘痛的經驗。「如何?見過了寶兒,你的感想是?有沒有把握可以改造她呢?」

  襄茗樵細長的眸子竄過一抹精光,端正的俊臉多了幾絲會今人心跳加速的邪惡,薄而冷漠的唇輕啟道:「她的確有許多出乎我意料之處,不過無妨,我可以應付得來,只是事情會變得更有趣而已。宋老,您只管把事成之後的酬金準備好,等著我來領吧!」

  縮一縮腦袋,唉,一想到事後要付給襄茗樵的大把、大把銀子,朱其基又是一陣心痛。

  ***

  臭爹爹、笨爹爹,竟然幫著外人,不顧自己女兒!

  宋寶兒的腳步忿忿地踩在走廊上,光聽腳步聲就知道主子心情不太好的宋家僕人,立刻倉皇走避,深恐被主子的怒火掃到。

  這更讓一肚子火無處可洩的寶兒,氣得七竅生煙,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閨房,拿起了枕頭就往牆上摔去。

  「小姐,您在氣什麼啊!」

  「沒你的事,下去,我要一個人獨自靜靜。」

  「是。」侍候她多年的貼身丫環阿秀見狀,也不敢再多話,迅速地替她掩上房門離去。

  「只不過是個新來的管家,難道會比我這個親女兒更重要嗎?爹爹真是老糊塗了,竟讓個新管家爬到主子頭上來,往後還怎麼得了。」喃喃自語著,寶兒在自己房間裡頭繞起了圈圈,咬著指甲。

  「不知那傢伙是怎麼跟爹爹灌迷湯的,總之那傢伙絕非什麼簡單人物,一定是在圖謀什麼,才會接近爹爹進入我宋府。」

  唉,她真是想念福伯,要不是福伯年事已高,且身子真的不宜再繼續操勞,否則哪怕要花再多的銀子,她也會回頭去求福伯再回宋家,一輩子做他們的總管。這年頭要再找到像福伯那樣瞭解家家,又對宋家忠心耿耿,無論何時都能表現稱職的管家,簡直是不可能了。

  福伯一走,寶兒立刻就發現到過去以為理所當然的事其實做起來並不容易。要不是有福伯在後頭打點,自己才不可能過得如此愜意。

  舉最簡單的例子,天冷的時候要提醒奴僕們,在主子起床前燒好火盆放在坑下;天熱的時候要吩咐窗子,別忘記取出冰窖裡冬藏的涼點送上主人房;主子要出門前,馬車與車伕都已經等在門外……等等。這都是仰仗福伯安排,才能正常運作的事,而她以前竟都不知道。

  從日常生活最細微的枝節,到一年三節這種重要的日子,如果沒有一名稱職的管家在背後運籌帷幄,像宋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就會像一條被困在淺灘上的船,動彈不得了。

  也許是過去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得到報應了也不一定。

  想不到要找一個好管家,會是這麼困難的事。怪就怪爹爹,找來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實在不是她挑剔,她光看就覺得先前爹爹所找的管家,沒有一個能扛起管理宋家上上下下百口人的重任。

  歎了口氣,寶兒稍稍冷靜下來,一屁股坐在妝台前,看著銅鏡裡頭那張嬌小的臉蛋。寶兒並不特別喜歡自己的長相,下巴太尖,臉蛋太小,卻又偏偏生了雙過大的眼睛,幸好鼻子還其尖挺,要不就像個長不大的娃娃了。

  嘟起嘴來,她最挑剔的就是這張豐滿的嘴,紅潤又飽滿的唇,湊在這張瞼上,像是無時無刻都要鬧笑話似的掛著一顆櫻桃……

  不莊重,一點都不是她想要的那種成熟、優雅、高貴的樣子。可惜長相是天生,埋怨也沒用吧!

  說起來,那個姓襄的傢伙,就一副很志得意滿的模樣,一雙彷彿洞悉一切的眼,將自己和周道都掌握在手中,無可撼動的自信由全身散發出來。

  年紀應該遠離青澀少年有好一段距離了,畢竟那種沉著與穩重,不超過三十歲大概是鍛煉不出來的。可是那張五官分明的臉孔上又沒有半絲歲月的痕跡,別說一條皺紋,就連唇邊都不見笑紋。乾淨而端整的臉浪排而毫無贅肉的體格;小腹也相當平坦——一點也沒有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慣見的肥滿,也因此讓人難以捉摸他的年紀。

  皺起兩道細眉,寶兒還是不太能諒解爹爹的所作所為……連她都能輕易嗅出那個男人身上的危險氣息,為什麼被稱之為老狐狸,人生閱歷豐富的爹爹卻會看不出來?那男人的眼睛就像是把閃爍著鋒稅光芒的利劍,絕非能甘於平淡、屈於人下作奴才的人啊!

  結論只有一點,既然老爹不可靠,那她就只能靠自己了。那個姓襄的傢伙可別以為她宋寶兒會如此輕易地就讓他作宋家的管家,只要他有一丁點失職之處,她就立刻叫他包袱捆一捆,滾出去。

  「阿秀。」

  「是,小姐,有什麼事?」

  「去告訴琴師,說我今天人不舒服,不去上課了。吩咐帳房把今天的謝金給他。」這種非常時期,哪還有心情去玩什麼琴弦,練什麼琴藝?

  只貝阿秀臉上露出了些許難色,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怎麼了,還不去辦?」

  「那個……」把手絞成了麻花,問秀才支支吾吾地說;「其實方才……琴師就已經先回去了……」

  「咦?」寶兒一瞪眼。「這是怎麼回事,說清楚點,為什麼未經我的吩咐,他就先回去了?」

  「是新來的管家說,小姐遲了半個時辰,今天就算想練琴時間也不夠了。不要耽誤琴師的時間,就請他先回去了,當然只付這一個時辰的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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