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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雷恩娜(雷恩那) 「王師傅好本事,連這事也教您知曉,那炒青是新法,滌心也是研究階段,炒時,茶要少,火要猛,以手炒令其軟淨,接著略用手揉之,去掉焦梗。王師傅若有興趣,可撥空走一趟咱們在獅峰的制茶場。」手沒停,在連番遞來的文書上簽寫,偶爾停筆,聽見她說:「這個價不對,我不能簽的,請回去同你們主子說清楚,我與他議的原價不是這樣。」 她工作的效率十分驚人,不到半炷香時間,已在前院解決大部分的公事,騷動漸漸平息,還有兩名中年男子尚未離去,看來是重要的事欲同滌心商談。 「滌心姑娘,陸府的碧山煙雨既為貢茶就斷然不可販賣,那是皇帝老子喝的茶,咱們再有錢也只一顆腦袋,朝廷若怪罪下來該如何是好?」 「李叔叔不必擔憂,滌心有應對的方法。」她微笑著,「當作貢茶的碧山煙雨讓我入了龍腦香料,壓成許多小花銙製成龍團鳳餅,樣子吉祥富貴,味道卻偏離真味,但宮中的人偏偏喜歡……」她聳了聳巧肩,眉眼間有股捉弄的頑皮,「唔……咱們辛辛苦苦種的茶,皇帝能喝,百姓沒理由不行。」 「江南茶業一向以陸府茶馬首是瞻,咱們是怕東窗事發。」另一名中年男子撫著短鬚,亦有愁色,「要不,把陸府販售的碧山煙雨改個名字,妳瞧如何?」 滌心沒立即回答,小小步伐跨上偏廳的石板階,突然感受到兩道溫暖的光芒,她不懂,下意識半轉身子,她瞧見武塵立在廊簷下、倚柱抱胸的身影。 他看到她了,整個的她,同時沉緬在那朵如花的微笑中,他報以相等的笑。 滌心主動走去,雙眸因愉悅瞇成可愛的彎度,停駐在武塵面前,她端詳著他臉上熟悉的溫文和五官,笑開紅唇露出貝齒,接著,她又主動親近拉住他的手。 「大郎哥。」 武塵表情平穩,目光下移,讓她掛在胸前的東西吸引。 「何時掛上的?」他靜靜問,眼神再度望入她。 滌心一手握住胸前純銅打造的算盤,只有手心大小,故意搖了搖,珠粒清脆撞擊,她跟著笑聲鈴鈴。「去年斗茶會,陸府茶和水品蟬聯第一,婉姨允了我的。」 武塵稍稍一愣,隨即想起將近的喜事,心中已然明白。 「銅算盤有它的象徵,義母傳給了妳,妳要好好保管。」 「那是當然。」心形的臉蛋扮了個鬼臉,是外人無緣瞧見的一面,那與她方才處理生意的果斷犀利相差萬里。「瞧,我隨身掛著它,一刻不離呢!同人議價作帳之時,我就在上頭撥撥指頭,它小歸小,卻是好用,呵呵……商人重利輕別離,你聞出我身上的銅臭味了嗎?」 最後兩句語氣微異,似有幽怨,但見她笑容可掬,武塵揮開那抹疑雲,心已酸澀,沒必要再多添一筆,他技巧地把手抽離那柔軟的掌心。 滌心也不在意,掉頭面對那兩名中年人,朗聲地說:「兩位叔叔提的意見滌心會好生思慮,絕不會惹麻煩,一有決議定會知會兩位叔叔,請務必安心。」 有了她親口保證,兩人明顯鬆了口大氣。 「滌心姑娘能這樣想是最好的了。」 接著又應酬幾句,那兩人才連袂出府。 「壽伯,留言本子。」雖有數不完的工作,滌心語氣輕快,心情難掩飛揚。 壽伯慢吞吞將本子交予,忍不住千篇一律的叨念,「早膳擱著就出門,現在大廳還未踏入,茶也沒喝上一口,就急急跟我要那本子,妳滿腦子只剩茶園和生意,偏偏不會照顧自己……」 武塵聽了眉微微攏著,不發一語凝視女子清瘦許多的身形。 「好壽伯,早膳我有吃,茶園裡的採茶工給了我一粒硬餑餑,午膳我也沒忘。」是早上吃剩的硬餑餑。滌心想著不敢說出口,她接過留言簿,又是笑靨如花,心頭有盈盈歡喜。 「妳這丫頭……唉,我吩咐廚房弄些吃的給妳。」他搖頭長歎,轉身離開。 廊簷下獨留兩人,靜默氣流裡桂花香氣在鼻間飄浮,武塵清清喉嚨,率先打破這份祥和的清寂。 「妳爹爹和娘親可都健朗?」 「嗯。」滌心點頭,眸光如泓,那笑自始至終未離她的唇,「每月我固定上山瞧他們,山頂尚有其它住戶倒也不孤單,那兒景致宜人恍若世外,爹爹在院前種了好幾株新芽,研究新茶的天分和熱忱,我終究不及他老人家。他和娘親勞累大半輩子,如今可以過過清閒日子,我瞧了好歡喜。」 彷彿是交換人質,她頂替蘇泰來留下,繼續為陸府賣命,沒人問她心底真正的打算和思慮。 接管茶園這些年來,武塵與她相見約次數寥寥可數,一是武塵難得回陸府,二是滌心忙著在茶與生意上周旋,見面總是匆匆,能像今日這般談話實屬珍貴。 「妳也想與妳雙親一起生活?」 忍受心頭溢湧的憐惜,武塵輕問,隨即憶及此次回府的因由,她就要披上嫁衣,他卻為她流連,頓時心中一陣澀然,才覺自己問得多餘。 滌心歪了歪頭,眉目輕皺,很快又緩了開來。 「我是很想呵……可是,已難放下。」 武塵無語,他俯視著那張蓮白小臉,昔日稚氣早不復見,已育成眸中智慧、澹秀天然,雖非絕世麗容,但那清雅之姿卻成心底的暖流。 她有美好歸宿,他應覺欣慰。 「我……該去忙了。」滌心的頰微微泛紅,抱緊懷中的本子並未動作,躊躇了片刻,她轉過身去,踏出幾步竟又止住不前。 武塵望著她美好的背影,又望著她走回自己面前,感覺那小臉上多了某些東西,他卻無法辨明。 「此次回來你會多待幾日吧?」滌心抿了抿唇,靜靜地問。 「直到喜宴結束。」他深刻瞧著她,聲音持平。 聞言,兩朵梨窩在唇邊輕舞,她笑意加深,語氣並無起伏,「那……很好。」 點點頭,她再次轉身。 偏廳改設而成的辦公房,整個午後,滌心就待在裡面,仔細讀著那本留言,然後隨手批上重點。這時間仍陸續來了幾位訪客,說談皆是茶與生意。 筆端輕抵住下顎,唇微嘟,滌心望著紙上一個數字,秀眉淡擰。 不知是筆誤,抑或錯算?她思索著,揉了揉眼睛,仍是提起精神回頭翻找相關的紀錄。 一室安寧,算盤上珠粒撥打之聲特別清亮,有人推開門扉跨了進來,她聞到淡淡的食物香氣。 「壽伯,先擱著吧,待會兒我再吃。」頭抬也不抬,她正忙著與一串數字纏鬥,筆握在掌心,拇指和食指飛快撥弄算盤珠子。 托盤被放置在圓桌上了,那人並不離開,溫暖的氣流如同食物的香味緩緩漫遊而來,滌心感覺到他的注視,停下動作擱下筆,她抬起眼靜靜微笑。 「我以為是壽伯。」 「他忙,我左右無事便過來瞧妳。」武塵瞧了她案前迭成小山似的文書,心中泛起一抹憐借,劍眉不自覺緊了緊,低聲道:「廚房特意為妳熬的粥,趁熱快吃。」 「還有兩、三筆帳沒對齊呢,花不了多少時間的,我等會兒就吃。」然後她抬起筆,算盤珠子尚不及重新歸位,一隻大掌忽地伸至面前,她一怔,留言簿子與賬本全教武塵蓋上了。 「大郎哥……」滌心與他對望,那男性眼眸似乎閃過什麼,太快、太微 「還有帳沒對呢……」她訥訥地說。 「先把粥喝了,那些帳沒長腳不會跑的。」 聞言,滌心笑了出來,小小的梨窩舞得可愛,眉眼間的倦意讓這朵笑掃淡許多。 「你說的話,我焉能不聽。」她步近圓桌,逕自掀開盅蓋,米香隨即撲鼻而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愉悅地說:「是李大娘的手藝,這道八珍粥是我娘教她的,味道極好。大郎哥,」地抬頭輕問,「滌心為你添一碗?」 武塵搖頭,溫和地扯動唇角。「我不餓,妳吃。」 粥香勾起食慾,滌心真餓了,替自己盛來一碗,她輕輕吹散熱氣,小口小口吃著,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 見她乖乖用膳,武塵隨步踱至窗邊,開敞的窗外天際一片霞紅,落日朦朧,無限美好,他眺望著,心緒讓滌心方纔的話微微縛緊。 他的話,她焉能不聽……當真如此? 若是……若是……他要她別嫁人,她可會聽? 武塵猛地倒抽一口涼氣,驚覺腦中浮現的意念,額際冒出點點冷汗。 他在想什麼?!怎可如此自私?暗自斥喝那齷齪而卑鄙的念頭,他心思抑鬱,不知不覺竟惱恨起自己來了。 心緒反反覆覆,忽地,一隻小手覆在他握緊的手背上,無預警的柔軟音調在耳畔響起。 「大郎哥,你在惱些什麼?窗欞快教你捏碎了。」 武塵一震,連忙解去勁力,垂首瞧著,那木頭刻造的窗欞略生裂痕,差點毀在他手中。「有五個指印。」他怔怔說著,目光又怔怔地移至手背上的小手,兩人肌膚相貼之處微微刺麻,不知是她掌心過熱,還是自己的體溫太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