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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雷恩娜(雷恩那) 那股氣息強烈熟悉,甫進船艙,卿鴻又想落淚了。 他是燦,不是那個人,不是!不是!不是! 卿鴻拚命在心中三令五申,暗罵自己沒用,她逼自己抬起螓首,臉色蒼白對住床上的男子勉強微笑,鼓起勇氣說:「那一天,我很失態……你沒摔著吧?」 容韜眼光無法移開,雙臂有一股難以抵擋的衝動,他想將她擁進懷裡,又怕適得其反,用盡力氣控制著,每根指頭都隱隱作痛了起來。 「我沒事。」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心力維持冷靜,感覺呼吸愈來愈粗重。「過來坐這兒,陪我聊聊。」 卿鴻見他所指的地方,是點燃火爐又離他好近的床沿,心中警鈴大作,不是顧忌他而是擔憂自己,她怕感情把持不住,又要在人前失控了。 搖搖頭,她歉然地道:「我得整理些東西,很快就出去。」 唇凍得都發白,身子正顫抖著,她還要出去?!還敢出去?! 怒氣和痛楚很快地將容韜淹沒,瞪著卿鴻,他腦袋如車輪轉動,要斟酌出最完美的方法來解決窘境。 「待在裡頭不好嗎?」他問,不難聽出語氣中的煩躁。 卿鴻略略慌亂地揚眉,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力持平靜。 「我仔細思量過了,我、我畢竟是要同你們分開的,蝶飛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尋你下落,現下大事已定……我不能耽擱,該要獨自繼續行程。」一方面,她也要逃離他,那感覺愈來愈奇怪,令人心悸難平。 蝶飛與幾名部屬下船打探滇門的消息,而燦應無力阻攔她才是,要走就得趁時。強打起精神笑了笑,卿鴻溫柔叮嚀,「你要好好休養,希望你身上的毒能早日解除。」 不等容韜反應,她逕自在桌上攤平一塊四方的布巾,將折疊好的衣物放在中央,然後又在矮櫃中取出她娘的骨灰罈,小心翼翼地包裹妥當,連著那些衣服一同用布巾綁緊,結成一個包袱,她掂了掂重量,確定骨灰罈被安穩地繫緊了才安心,未到四川故鄉,她不得已,這一路上只好讓娘親暫時屈就。 狀況來得倉卒,容韜一時之間難以反應,眼睛瞪得直勾,怔怔地隨著卿鴻忙碌的身影移動,看她攤布,看她取衣,然後是那個用黃巾包裹的小壇,一入眼他已然明瞭,心智終於被召喚回來。 「那是什麼?」他明知故問,憶及那晚,他見到她躲在棉被下哭泣的模樣,當時憤恨和怒濤盲了他的眼,體會不了她失去親人的傷痛,而他給予她的不是溫暖的慰藉,是殘忍的打擊,讓一顆心支離破碎。 卿鴻的動作明顯頓了一頓,柔聲的道:「是我娘的骨灰,我得帶她回四川成都,讓她和爹爹死能同穴。」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麼,由腰間解下一隻精緻的絨布袋遞給了容韜。 「想麻煩你一件事,這個東西請你轉交給韜,說不定……他用得著。」 容韜遲疑地接下,拉開那柔軟的絨布,心驀地糾結。那是一塊令牌,以黃金給出龍形、刻有皇帝御印的金龍令,眾生夢寐以求,見令如見天子。 她還在乎他?替他雙重的身份擔憂嗎?容韜心頭燃起小小的希望火苗,啞聲低問:「從此你……不回京城?」 卿鴻又是一怔,睫毛低低垂著,掌心輕撫著隆起的腹部,幽幽地說:「還能回去嗎?有什麼值得眷念?原是將心遺落,但這個孩子彌補了一切,我有他便足夠,一生已別無所求。」 「什麼叫別無所求?!」容韜急了,按捺不住自己,聲音不由得提高,「孩子的事打算瞞一輩子嗎?你一個婦道人家,肩不能擔,手不能提,返回故鄉也是舉目無親,你養活自己都成問題,又拿什麼養活孩子?」 「我……我……」卿鴻眼睛大大睜著,不是回答不出他的問題,而是炫惑於他的神情,朱唇動了動,她囁嚅著:「我會做針線活兒,也能裁縫衣服,多少可以餬口。另外,我記得老家院子有一小塊田圃,雖然荒蕪了,再整理整理也可以種些蔬菜,留著自個兒吃,或擔去市集賣都行的……」聲音愈說愈小,因為床上的男子死命地瞪住她,方寸驚懼的跳動,她依然堅持把話說完,「你別瞧不起人,我、我不會讓孩子餓著的,從現在開始我就一點一滴慢慢攢錢,將來給孩子吃好的、用好的,還要讓他上學堂。」 她說錯話了嗎?!室內陡地寂靜無聲,氣氛緊迫得難以呼吸。 「你、你做什麼這樣瞧我?」 卿鴻心跳如擂鼓,戒慎恐懼地看著他,想哭的情緒又來欺負人,她覺得自己病了,眼前明明是燦,她卻喪失了分辨的能力。 容韜氣得欲吐血。聽她的意思,真要讓他一輩子見不到孩子!他絕對相信她的話,讓孩子吃好用好,為了孩子她可以搾乾身上最後一滴血。容韜心痛得頭暈目眩,覺得體內氣血翻騰又要走火入魔了。 「你就這麼天真,以為容韜會善罷干休嗎?他若有心,早晚會追到四川,那時你又該如何?」不能發怒!不能發怒!他不是來生氣的,是要求她原諒!容韜不斷的心理建設,自制力消耗得太快,情況很不樂觀。 卿鴻顰眉,鎖住淡淡的憂愁,低低長歎,那神態無比柔弱卻又無比堅忍。 「該如何?我不知道呵。」搖搖頭,拋不開千絲萬縷的愁緒,她苦苦一笑,「逼不得已……也只好再逃了。」 「若他是真心誠意乞求你原諒呢?他很後悔,非常非常後悔,恨不得殺死自己,對他……你可還有感情?」他問得心驚膽戰,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 卿鴻握緊包袱,垂眼瞧著自個兒的手指,沉吟一會兒,她終於輕放雙唇,聲音帶著求饒的意味,怯怯的說:「為何還要問?我曾對你坦然,這一生一世難以忘卻容韜了。心會痛,想一回便痛一回,我不願勉強自己,就由著它痛楚吧!久了,也就習慣了。孩子沒有父親,是我對他不起,我會加倍呵護他,將來孩子若是問起,我會告訴他……我、我愛他的父親,很愛很愛,會走至這般田地,誰也無力控制……」 這番話震傻了一個男子。 容韜的目光直勾勾,一瞬也不瞬的,眼底有兩簇燦爛而熱烈的火花,在那兒跳動鼓舞著,俊顏一陣白一陣紅,他凝視著她,心中有著無法形容的狂喜。 天啊!她愛他,她依然愛他!腦中反反覆覆只有這個訊息,在這一份強烈的激動裡,容韜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好。 「你……」怪異的空氣迫近,心中的不安正無形擴張,卿鴻猛地抬頭,禁不住發出驚喘。那、那明明是容韜的眼神!明明就是的! 她又犯糊塗了,眼又花了,是這樣的!一定是!卿鴻在粉飾太平,模模糊糊知道事有蹊蹺,可卻沒膽子印證。 「我要走了。」擄緊包袱,她丟下話,頭也不敢回,匆匆走了出去。 容韜尚未回神,沉淪著、陶醉著,恍惚地傻笑。卿鴻的話彷彿是定心丸,鎮住他動盪不安又萬分沮喪的心緒。他要她的人、她的寬恕、她腹中的孩子,更要她的心,這一切原就在他的掌握,怎能讓她由身邊溜走? 「卿兒!」容韜大喊,奔雷般追了出去,四下張望,輕而易舉找到她的身影。 就在一旁比鄰而停、較為小型的船隻上,卿鴻正同船主詢問,希望能搭上前往四川成都的順風船。 那聲叫喚傳來,卿鴻快要暈倒了,全身不住地打顫。這是惡夢!絕對的惡夢!她不敢回頭,緊張無比地求著船主,「拜託你,不管是不是去四川,能不能現在開船?我、我可以給你錢,我求你,求求你……」她驚悸惶恐,知道那人朝這邊逼來了,她已經語不成聲。 「嫂子……我……」船主支吾其詞。 卿鴻壓根沒聽見對方的稱呼,逃走的時機喪失,她急了、昏了,存著鴕鳥心態想找地方躲起來,二話不說,她立即往船艙方向沖,才拉開門板,腳步尚未跨人,她整個人如同遭受雷擊,臉色白得像張紙,眼睛睜得好大好大,眼中滿是無助,唇上無絲毫血色。 船艙裡頭,是真正的容燦。 一切,昭然若揭。 「卿兒。」一轉眼,容韜來到她身後。 誰在喚她?心好痛、好痛。卿鴻恍惚轉過身來,眼光迷迷的停留在那個男子臉上。想笑,她該要大笑才是!有誰像她一般永遠讓人玩弄,讓人當成傻瓜戲耍?她是天字一號的笨蛋! 「卿兒!」容韜痛楚低喊:「不要笑,不要笑!」 不僅是想,原來她真的笑了,笑得眼淚流了滿腮,水霧模糊了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