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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雷恩娜(雷恩那)    


  「我不說,我帶你走!」極短時間內,趙蝶飛腦筋動得飛快,已做好考量。

  「啊?!」卿鴻以為錯聽了,眨了眨霧茫茫的眼。

  「別發愣,要走趁今晚,快收拾你的行李。」

  「你要帶我去哪兒?為什麼要幫我?」卿鴻不明白地問。

  趙蝶飛深深看著她,輕描淡寫地說:「我不想答應你的請求,又怕被一個鬼魂糾纏,只好帶著你跑啦!你可以回四川成都,親手安葬你的娘親,至於我為什麼幫你嘛——」她手指敲著潔美的下顎,露出甜甜又別有心機的笑,「我高興,我看不慣,喜歡就做!」

  後面那句任性的回答讓卿鴻愕然,一時間不能反應。

  「你走不走?」趙蝶飛追問,心中已打好算盤。反正她接獲寨主的命令,要領一群手下沿長江追蹤容燦的下落,然後再與五哥的人馬會合,她帶著卿鴻一道兒走,免得她被昏了頭的容韜欺負得慘兮兮,可以的話也順道送她回成都。

  走?不走?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卿鴻慘澹地想,那男性的面容糾纏心胸,成了靈魂的一部分,她擺脫不去卻學會漠然對待,想一回痛一回,等到痛已極限,一切就麻痺了,她會慢慢習慣。

  跳出這個漩渦,她想去追十二歲前的純然心境,美麗的四川舊地有她兒時最澄清的回憶,如今,還有孩子……

  「請帶我走。」

  卿鴻堅定地揚苜,雙掌溫柔無比地包圍腹部,小瞼上籠罩聖潔的光芒。

  ???

  秋意甚濃,楓紅染遍兩面江岸,雲很淡,陽光灑在水面,波光粼粼,在微涼的風中加了點暖意。

  三面大帆只展開一面,隨江水、隨風勢,船平穩地駛行。

  卿鴻佇立在甲板上,髮絲和衣裙飄飄飛揚,勾勒出纖細的身影和微微隆起的腹部,她一手握著船欄,一手保護地放在肚上,靜靜凝望美麗山河,吹亂的發遮掩著白皙臉蛋,教人看不清的心思,微喜,微悲,淡淡的無奈,以及淡淡的思念。

  「唉,天冷了就得多加件衣服。」趙蝶飛來到身後,將自己的披風蓋在她肩上,沒辦法,誰教卿鴻離開提督府時,除了娘親的骨灰罈外,什麼也沒帶,換洗的衣物全是後來買的,質料雖粗劣些,穿在她身上依舊好看。

  「謝謝。」卿鴻靦腆地笑了笑。

  「都要當娘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瘦巴巴的也不多長些肉,下回靠岸,我看得買幾隻雞鴨替你補補,順便幫你準備冬衣。」趙蝶飛皺著眉,略略責難地看著她。

  冬衣……依稀記得有那麼一回事,她要替一個男子做冬衣。卿鴻怔了怔,胸口無預警緊澀了起來,這樣的痛楚她不陌生,無力控制就隨它去吧!終有一日她會習慣,一定要習慣。暗自地,她加強意念。

  「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不知該何以為報啊。」卿鴻誠摯說著。離開京城已一個多月,趙蝶飛對她百般照顧,但除了姓名和閻王寨的背景,她的身份、目的,甚至與容韜之間的關係,卿鴻不問,趙蝶飛索性也不說。

  幾隻鳥在桅竿上盤旋,趙蝶飛由懷中掏出一包花生米,丟了幾粒進嘴巴嚼著,又朝天空投了一小把,就見那些鳥俯衝、翻身、然後再度振翅,精準地截住每一粒花生米。

  第七章

  望著群鳥搶食的鏡頭,趙蝶飛突然大笑,衝著卿鴻道:「若要報答,方法多得是。你生下的孩子就喊我娘吧!」

  「啊?!」

  「嘻嘻,嚇著你啦?我可不是說笑喔。」她不是說笑,是很認真評估,容韜和卿鴻的模樣都是萬中選一,生下的孩子必定男的俊、女的俏,她也要跟她的親親五哥爭氣些,努力做一個出來,屆時,兩邊就成親家啦!

  卿鴻不懂她的話,迷惑地眨眨眼,忽然船身晃動了一下,她反射性的護住肚子,一手抓著固定物,趕緊蹲低身軀。

  「你沒事吧?」趙蝶飛急問,玩笑的神色不復見。

  「我很好,沒摔著也沒嚇著。」

  這時,桅竿上負責偵防的手下朝趙蝶飛大喊:「七姑娘,前頭有狀況,幾隻小船燒了起來。」

  「有人落水嗎?」趙蝶飛邊問,一邊迅速地攀下桅竿。

  「看不真切,好似有打鬥痕跡。」

  「我看看。」說完,趙蝶飛正要接過對方的西洋鏡,遠處一片火船裡忽然竄出橙色煙火,連續三發辟啪聲響,直直穿透雲際。

  全船的人見到閻王寨專屬於三當家容燦的信號煙火,發出震天歡呼,趙蝶飛朗聲下令:「揚滿帆,全速前進!」

  「是!」

  第九章能不憶卿卿

  趙蝶飛落坐在船艙的木板牆旁,透過設汁隱密的圓窗張量著外頭景況。江面上,許許多多的舟船燒得焦黑,大半沉入水底,浮在上方的部分還兀自冒煙,隱約能瞧出刻在船身的圖形。

  「滇門的標誌,奇也怪哉……」微微蹙眉,趙蝶飛心生納悶,不明白船上的人到底去了哪兒,瞧這情勢,要全數脫險比登天還難。慢吞吞地收回視線,發覺在自己身旁的卿鴻一臉深思地望向大床方向,趙蝶飛跟著頭一抬,學她安靜的做個旁觀者。

  床上躺臥一名男子,俊削的面容蒼白若死,眼角極倦地閉著,他緊抿著的唇泛出淡淡殷紫顏色,雙眉聚攏,鎖住深刻的皺折,那名苗族裝扮的姑娘挨在床沿坐著,緊緊切切地看著他,眼眸如幻似夢,盛載了濃烈的關懷和綿綿情意。

  卿鴻沒來由地瑟縮了一下,費勁壓抑下來的心緒因見到床上男子的那張臉,又不安地浮動著。這難以跳脫的桎梏呵……卿鴻內心幽幽歎息,迷惑、困擾著,不知那無形的符咒何時才得以解除。

  以為就要這樣靜默下去,那姑娘卻傾過身,小手憐惜地撫摸男子的頰,艷容似桃若李,藏不住的癡心情懷,她不理旁人,俯下頭,紅灩灩的唇貼住男子剛毅的嘴,她吻著他,感情深刻濃烈。

  卿鴻怔了怔,隨即淡笑地瞧著這幕,而趙蝶飛則「哎呀」一聲地輕呼,不是嚇著,是難得捕捉到這親熱畫面,苗族姑娘敢愛多情,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旖旎的氣氛才聚,那苗族姑娘忽地驚呼出聲,人已被推倒在地板上。原來容燦一直是合眼假寐,此時他掙脫了她,半撐起身子怒瞪跌坐於地的人兒。

  「你就這麼不知羞恥嗎?!」他眼泛血絲,痛恨地蔑視著。

  「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沒辦法的。」她開口,帶著特殊嬌軟的話調,然後不在意地站了起來,盈盈笑臉美得教人動心。

  「拿開你的手,別碰我!」容燦嫌惡地說,轉過臉躲避女子欲拂上臉的柔莠。

  「你中了滇門的毒,我替你瞧瞧。」

  「不必!」對那姑娘的柔聲軟語,容燦厲顏以對,殘酷的道:「滾遠一點,別來煩我!」

  「燦,你發啥瘋?方纔若不是這位姑娘護住你,你身子不支力,等我們趕到時你早已命喪水底,人家救你一命,你卻、卻……哎呀!」趙蝶飛大歎,搖著頭自顧自的說:「雙生子便是雙生子,兄弟倆都得了瘋病。」

  卿鴻也驚愕得說不出話,眼前彷彿上演著相同的戲碼。

  鞭子重重揮在心頭,烙出火灼般的痛楚。容韜受傷而凌厲的眼神和不容她辯駁的指控,一遍遍清晰無比躍上腦海,心又酸又疼,為自己、為肚中那塊肉、也為那名始終笑容可掬的苗女。

  容燦面罩寒霜,對著趙蝶飛冷哼,「你怪我恩將仇報?哼,何不問問,她對我做了什麼?」

  對他的怒言,那苗族姑娘沒表示什麼,終於安分放下了雙手,唇邊的笑花依然美麗,她的感情直接而熱烈,完全不懂掩飾。「是我錯,你生氣是理所當然的,你不願見我,我離開便是。」說完,她瀟灑的拉開門板走出船艙。

  「容燦,你這呆頭!」見容燦沒有留人之意,將事做絕了,趙蝶飛忍不住罵出口。

  卿鴻無暇顧及其他,二話不說尾隨而去。

  步上甲板,她瞧著那姑娘倚在船桿的背影,不想知道容燦和這女子之間的恩怨,只覺得眼前是另一個自己。輕輕步近,才要開口,她卻驚悸地怔住了。

  「你、你也中毒……」

  那姑娘一驚,趕緊摀住嘴,將那些由喉間溢湧而出的黑血掩住,無奈又嘔了一聲,擋不勝擋,血從指縫滲流出來。她胡亂用衣袖拭淨嘴角,轉向卿鴻真心誠意地說:「我設法……替燦拿到解藥,這段日子……請你照顧他。」

  首次,那愛笑的臉上顯露憂鬱,不再強作無謂,情絲縷縷纏繞其身,她癡戀地回望船艙一眼,在卿鴻來不及反應下,縱身一跳,躍入茫茫江水中。

  「姑娘!」卿鴻大叫,探身欲尋,但見江面浩浩幽幽,那女子蹤跡已杳。

  此刻,凜凜的風掠過雙頰,帶來山林與水面的秋意,兩岸猿聲傳來,卿鴻聽著那起落的斷腸音調,短啼復長嘯,綿綿不盡,一陣陣、一聲聲,逼出內心最深沉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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