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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蘭京    


   

  「阿瑪!」一邊是她的父親,一邊是她的丈夫,海雅再也沒有遇過比這更為難的處境。「這次全是宣慈哥哥的不對,是他在皇上面前誣告思麟……」

   

  「這些不是宣慈的不對,而是思麟的錯!」

   

  這句冷酷的話令在場的人一愣,發言的竟是碩王爺。

   

  海雅簡直不敢相信,碩王爺非但不幫自己的兒子辯解,反而和她自己的阿瑪連成一氣,指責思麟。

   

  碩王爺正顏厲色的開口告誡:「你的個性太隨興灑脫,一不留神,就留了把柄,落人口實。你若處處留意,凡是謹言慎行,多思多慮,就不會給人這許多空隙陷害你。你今日的處境,是你活該應得的!」

   

  思麟一個苦笑,萬般無奈。

   

  要他處處小心、時時提防、謹言慎行,那他豈不是成了另一個思麒?!那樣的個性,只會使思麟不再是思麟,而是云云眾生中,一個毫無特色、毫無原則的庸俗影子。

   

  在這世上,能有幾人灑脫率性?就算有,那他可有家累、可有世族名望的牽絆?沒有!除非能有位和自己同樣看得開的伴侶,否則,千山萬水,只能一人獨行。

   

  海雅一看思麟的表情,立刻知道他心裡打的主意,連忙扯著佟王爺講條件。

   

  「阿瑪,經過這次的事,思麟一定會有所醒悟。等赫蘭泰及費英東返朝覲見皇上,為思麟脫罪後,一切從頭開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好不好?」

   

  佟王爺歎口氣,無奈的看著還在作白日夢的海雅,隨即向碩王爺拱手準備告辭。

   

  「碩王爺,小女我就帶走了。感謝你及福晉、思麟的多方關愛,為了小女畢生幸福著想,老夫不得不自私。」

   

  「好說,佟王爺。」碩王爺回敬佟王爺一禮。「我教子無方,蹧蹋了你的掌上明珠,理虧於你,豈敢承受你的感謝。」

   

  海雅訝異的看著神情沉重的碩王爺與碩福晉,以及表情一片冷然的思麟……他一動也不動,只鎖著雙眉緊緊凝視著她。

   

  難道一切已成定局?

   

  「不!阿瑪,我求您!」海雅豆大的淚水禁不住滾下來,聲嘶力竭的拉扯著佟王爺急急下跪。「阿瑪,我求您給我們一個機會,思麟會小心的,他真的會小心謹慎的。」

   

  「別傻了,孩子。」佟王爺拉起海雅,卻被她掙開,硬是跪在地上哭著求他。「海雅,他一個不留神,就撤官除爵,若再不留神,是不是要等禍延九族、滿門抄斬了才開始學聰明?那時我怎麼救你?連我們全家的性命都賠進去了還怎麼救你?」

   

  「不會的,阿瑪!只要思麟的戰友們挺身作證……」

   

  「你還指望別人!」佟王爺忍不住怒斥自己多情成癡的女兒。「那兩個人都自身難保,還指望他們來救人?」

   

  「自身難保?」思麟追至佟王爺身旁逼問。「難不成他們也被我牽連進去,被告共謀瀆職?」

   

  「那倒不至於。」佟王爺一聲暗哼。「今早傳自西北邊境的快馬消息,戍守準噶爾族的邊關彈藥庫,昨日遭人埋伏引起大爆炸,死傷慘重。兩個生死不明的人,如何趕回京師為你脫罪?」

   

  「生死不明?」思麟臉色一片慘白。他最要好的戰友,一同出生入死、馳騁沙場的赫蘭泰與費英東……

   

  海雅的希望也在剎那間完全毀滅。沒有人可以救思麟脫離誣陷之名!

   

  完了,一切全完了!

   

  「來人,將海雅架上轎子,給我抬回去!」佟王爺高聲一喝,僕役們立即應聲上前,硬是把拚命掙扎的海雅拖出去上轎。

   

  「不要!思麟!思麟!」

   

  海雅淒厲的哭喊著,伸手期待他過來救她脫逃。思麟極欲上前的身勢,卻被碩福晉一手攔住。她皺著雙眉朝思麟無言搖頭,讓他無法採取行動。

   

  「思麟!思麟!」

   

  他眼睜睜的看著海雅被塞入華麗的轎內,兩個孔武有力的婢女將她牢牢困在轎中,卻困不住她揉碎人心的哭喊。

   

  「思麟——」

   

  他一直看著漸漸模糊的轎身,聽著漸漸遠去的呼喊。他只感覺到一件事:深秋已近。近到冬天未臨,刺骨的寒風就已陣陣吹襲。

   

  吹散他的情感,也冷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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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暴風橫掃般的接連數日,佟王府為了海雅的絕食、哭鬧傷透腦筋,碩王府為了平息思麟降罪的事忙得風風雨雨,思麟卻一反常態的沉穩冷靜。

   

  「二阿哥。」一個小小的聲音由他書房門後怯怯響起。

   

  「進來吧。」他淡漠的響應亭蘭一聲,回頭繼續整頓零亂的書籍。

   

  「二阿哥,你收拾書本做什麼?」亭蘭呵氣搓著小手。

   

  「留下幾本必要的,其餘丟掉。」

   

  「你為什麼屋內不添火?整間房子好冷喔。」亭蘭四周顧盼一會兒,見他毫無反應,連忙開口打破僵局。「我剛才偷偷跑去海雅家探望她。」

   

  思麟停下手邊的動作,背對著亭蘭靜默許久。「她怎麼樣了?」

   

  「還好,現在已經不絕食了,可是身體很差,嗓子也啞啞的,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因為哭喊太久。」她一邊說著,一邊試探性的看他有何反應。

   

  突然一個起身,思麟拎了東西又往外走去。

   

  「二阿哥,你去哪兒?」她連忙追出去。

   

  「丟書。」他只丟下話,卻一步也不停。

   

  「二阿哥,你不問問海雅她還好嗎?你都不想她、不擔心她嗎?」她氣喘吁吁的追著思麟的腳步問著。

   

  「我問過了。」他走向小跨院外的僕人,把書丟給他處理,又轉頭往回走。

   

  「那……分別這麼多天,你都不想見見她嗎?」她焦急的追著他的腳步,只見他一進月華苑就開始收拾牆上刀劍,分別包裡。

   

  「沒有必要。」他連眼也不抬一下,埋首做事。

   

  「二阿哥,你看這個。」亭蘭慌亂的等了他好一會兒,不見反應,立即衝到他身邊把東西遞在他眼前。「二阿哥,你看嘛!」

   

  一條細細的髮辮。

   

  「海雅要我把它交給你。她說是你親手為她打的辮子,她始終都不曾解開過。她說一夜識真情,終生結髮妻,她永遠都不離開你!」

   

  他咬著牙根,凝視髮辮好一會兒,亭蘭完全看不見他臉上的任何反應,也猜不出此刻他內心的感受。

   

  他隨即又陷入手邊的工作。

   

  「二阿哥!」亭蘭又急又腦的猛跺腳。「你怎麼這樣!我和海雅的哥哥還想盡辦法要讓你們碰面,你怎麼跟死人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包裡完一把把兵器,便召人拿他的甲冑上來,他要親自整裝擦拭。

   

  亭蘭立在他身旁,邊落淚邊捶著他魁梧的身軀。冷血、混蛋等字眼罵盡了,她也絕望了。

   

  這不是她的二阿哥,這不再是自在瀟灑、不可一世的逍遙男子。他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變成亭蘭無法理解、完全不認識的陌生男子。

   

  他的心思已經飛到遙遠的地方。

   

  輕撫著曾與他一同征戰的甲冑,想到西北大漠一片黃沙,他的心開始飛翔。如蒼鷹般,雄健、孤傲。

   

  由邊關傳來的確切消息,赫蘭泰身負重傷,卻無生命危險,已經暫時送回府中療養;費英東則是完全失蹤。這些天來,清軍已將爆炸中喪命的屍首一一清點完畢,並沒有費英東在其中。難道他已經在慘烈的爆炸中血肉模糊,難以辨認?

   

  思麟沉痛的閉緊雙眸。他不相信,也不願接受這等殘酷的事實。個性剛毅正直、又不失憨厚樸實的費英東,不應淪落到慘死異鄉的下場。

   

  當他從痛苦的思緒中睜開眼時,亭蘭早已離去。桌上那束摻有雜色馬尾的髮辮,依然留在那裡,靜靜的與他對望許久。

   

  他放下甲冑,雙手愛憐的拾起那條細細的髮辮,緊緊握著,貼近自己的嘴邊,心底重複叫喚的只是那個同樣的名字。

   

  他慘遭誣陷,又逢好友遽變,連自己心愛的妻子都守護不了。他被困在世俗功名利祿中的苦,被縛在重重顧慮與家累中的痛,還有誰能瞭解?

   

  在這個痛苦煎熬的時刻,他只想將頭枕在那溫柔嬌小的頸窩裡,只想像個孩子般俯在那柔軟溫暖的胸前,憑藉著這纖弱卻堅定的依靠,汲取重新振作的力量。

   

  現在他擁有的,只剩這條髮辮。

   

  Pinepro's  Gate 小瑞鍵入

   

  翌日,碩王府吵鬧得幾乎衝破屋頂。

   

  「你這個不肖子!你是存心要氣死我的!」碩王爺那一臉大鬍子,每根都被氣炸得像刺蝟。

   

  「元卿,你也真是的,怎麼能幫他做這種事?」碩福晉指責著恭敬站在思麟身旁的元卿憤然開炮,火氣難捺。

   

  「二阿哥、二阿哥!」亭蘭跑到正廳來,沿路一直慌張亂叫。「你真的自請戍守邊關?你真捨得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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