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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葆琳    


  「不了,你應該有方法可以聯絡到她吧!」

  「當然,我有她行動電話的號碼。您要進來等我打電話給她嗎?」

  「只要把號碼給我就行了。」

  「好,請等一下。」

  ☆  ☆  ☆

  坐在車上,狄鵬撥著號碼,不耐煩地等著對方將電話接起——一連響了十幾聲後,好不容易傳來一句聲音甜美的應答。「喂?」

  「你人在哪裡?」

  「哇,這是老公的查勁電話嗎?抱歉,您一定撥錯了,我可還沒結婚。」

  「我是桑狄鵬。你人在哪裡?」

  「唉呀呀,我真是失禮了,原來是我們不苟言笑的神秘顧客,桑先生。這麼急著找我,您已經想通了嗎?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為您是那種冥頑不靈,絕對不可能想通的人呢!」

  「你人到底在哪裡?」電話彼端不時傳來陣陣吵鬧的聲音,煽動人心的焦躁到頂點,他第三次問,口氣已經瀕臨界線。

  「怎麼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不能讓你知道我人在什麼地方,否則會有極大的不幸降臨在我身上?」夾雜著笑聲,她回道。

  「那麼你的第六感有沒有告訴你,還想要我付帳的話,最好現在、立刻、即時告訴我你人在哪裡?」

  「……」電話彼端沈默了片刻,然後說:「桑先生,以不付帳來威脅我,似乎有失公平。」

  「這不是威脅。而且真要說的話,這不是有失公平,是卑鄙。」和兇惡的人犯、狡猾的證人勾心鬥角,辛苦工作一整天,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和傅安麒舌戰,他只想快點解決一切。

  「呼」地沈重吐了口氣後,她再度出聲。「好吧,你要來就來吧!我人在XX街XX巷X號的地下室。」

  嘟嘟嘟……電話彼方已經傳來斷訊的聲音。

  仗著自己過人的聽力與記憶力,雖然只聽了一遍,但狄鵬轉動鑰匙發動車子,預備在二十分鐘內到達她所說的地方,接著頂多再花個三十分鐘,就可以從她口中問出狄鴻的下落了。

  在不起眼的鬧區小巷中,他找到了她所說的地點,看見一個窄小的樓梯口,步下大約五、六個台階後,迎面矗立著一扇相當詭異的深黑色玻璃門,一踏上腳墊,門便靜悄悄地滑開。

  單純的黑、白色裝潢,吧檯裡有兩位酒保,裡面還有十來位客人,而狄鵬一眼就看到坐在酒吧中央的圓形沙發中,被三、四個男人左右包圍的她——想要不看到她也難,因為那是店內最吵雜的角落,不時傳出笑聲與說話聲,氣氛正HIGH。

  板著臉,他越過吧檯直接走向傅安麒。

  「喲,你怎麼這麼快?從事務所到這邊,起碼要花上三十分鐘的車程吧?啊哈,闖紅燈可不是善良市民該有的行為喔!」舉起見底的啤酒杯,她對酒保喊著。「帥哥,再給我來一杯一樣的,順便也給這位先生來杯……阿狄,你暍啤酒吧?」

  阿狄?他可不記得何時和她已經關係親密到這種程度了。

  「給我狄鴻的地址。」他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冷冷地說。

  「不要。」

  她也回得乾脆,還轉頭向身旁的男人們說:「就是他,他就是我剛剛說的那位極力反對自己親弟弟的愛情,還堅持要當絆腳石的狠心哥哥。」

  「喔,原來如此。」坐在最旁邊,也是最靠近狄鵬的男人,以興味盎然的口氣說。「那……要不要老哥哥我給他上一門課,保證他會徹底改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呵呵呵。」

  「討厭,大小通吃的餓鬼張,你搶走我的話了。要上課,當然是由我來最好,像你,只會把人嚇跑。難得有這麼高又覬的帥哥出現,你少暴殄天物了。」在安麒身旁的男人拍拍沙發說:「來來,坐嘛,坐下來聊。」

  這時,狄鵬才領悟到這是什麼樣的地方,而這些人又都是……剛剛氣昏了頭,根本沒有仔細注意,不然他應該早發現了,這間酒吧中只有男客,而且當他進來後就有不少「特別」的目光投遞到他身上。然而,現在才發現可說是為時已晚。

  傅安麒!你好大的膽子,竟叫我到這種妖魔鬼怪的巢穴來!他以控訴的憤怒眼神,無言地瞪著她。

  定你自己堅持要來的,我什麼也沒有做啊。她則用無辜的眼神,無聲地蠕動著雙唇回答。

  可惡,他真是失策了。

  「請跟我到外面去,傅小姐。」勉強保住一絲紳士風度,用了個「請」字。

  「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談吧!」不只她,就連身旁的人也都有志一同地望著他,顯然是站在她那邊,準備為她兩肋插刀。

  「這種地方,不能談。」他蹙起兩道峻眉。

  「為什麼?」勾起一邊的唇角,她瑩亮的眸子閃閃地問道。「因為家醜不得外揚?或是你不想留在這個『這種人』聚集的場所談論呢?你所介意的是自己的顏面或是意識型態無法和這兒的人同調?」

  「我不是來這裡討論『我』的看法的。只要你把狄鴻的下落說出來就行了。」眼睛不與其他人接觸,他一心只想盡快解決,快速離開此地。

  「就連我為何在此,你問都不問一聲,還談什麼對弟弟的關心呢?」歎息著,她接過酒保送上來的兩杯啤酒,抬頭向酒保說了聲謝。

  酒保回了句「不客氣」,接著說:「我看你就別太欺負他了。安麒,你必須瞭解,這社會上有一小部分的人,是永遠不會改變他們對我們這類人的看法的。病毒、敗類、變態,這種罵人的話我們也早就聽習慣了。」

  狄鵬知道對方口氣中並無諷刺,但仍有些許的尷尬。

  「這位小哥,我們有隱密的小包廂,你不妨和安麒去那邊談吧,我保證不會有人去打擾你們的。安麒,去吧!別忘了『呷緊弄破碗』,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對她使個眼神之後,酒保笑著離開。

  「沒辦法,那我們就去包廂談吧!」拍拍屁股,她從沙發上起身。「跟我來。」

  ☆  ☆  ☆

  一進入包廂,安麒便取出放在隨身包包中的一隻小型錄放音機,說道:「我說和你弟弟談過,絕對不是誆你的。本來我並不打算這麼快就拿給你聽,至少在你改變腦子裡的成見之前。不過,再怎麼覺得你對弟弟的態度沒情理,我也不能否認你對弟弟的關心是千真萬確的,哪怕這種關心近似於揠苗助長。」

  按下放音鍵,她說:「我希望你聽了之後,能多一分體諒就好。」

  狄鵬壓根兒就對她與狄鴻談話的內容沒興趣,他才不關心狄鴻是如何步上變態之路的,他只想見他走回正軌。

  錄音帶的開頭是一段雜音,然後聽到——

  『我受你哥哥之托來找你,他很擔心你的情況,希望能帶你回去。』

  『請你轉達哥哥,我一切都好,不過我不會再回傅家去了。我不想……再聽到爸爸罵我是人妖,也不想看到媽媽哭著要我清醒。哥哥當時一句話也沒說,但我也很清楚,哥哥對我是失望的。既然我回去只會讓大家傷心難過,不如不要回去。』

  這的的確確是狄鴻的聲音,不論語氣、音調,都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弟弟,但又有點不同……或許是他沒聽過狄鴻以成熟而接近大人的口吻說話吧!上次他們哥兒倆談心是何時?國中畢業?還是更早之前?

  當他讀了高中之後,他們就不再像過去一樣無所不談了。

  『你不覺得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嗎?』

  『逃避?』

  錄音機裡的弟弟沙啞地笑了。『安麒小姐,我這輩子從進入青春期後才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的性傾向,逃避自己的真面目……當我發覺能令自己亢奮的對象竟是同性的朋友時,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做了什麼嗎?我爬到自家的屋頂,心想從那裡跳下去,將自己砸成一塊肉餅不知有多好。』

  自殺?!狄鴻竟然曾經想過要自殺?這個笨蛋!

  錄音機沈默的空轉兩圈之後,狄鴻才又開口說:『我羞恥得無以復加,自己責備自己、咒罵自己,甚至痛恨自己而想凌虐、毀滅自己。我是在最保守的家庭長大的,父親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大男人,他總是灌輸著我們兄弟倆何謂男人的擔當、男人應為的事,小時候跌倒也總被告知:是個男孩子就不許哭,要自己重新站起來。』

  『喔,你們是在父親的權威下長大的啊?怪不得你哥哥給人一種硬邦邦的感覺。』

  『哥哥他是父親的榮耀。我對哥哥並沒有什麼成材哥哥與不成材弟弟的情結,哥哥他一直是個無懈可擊的好兒子、好哥哥,他總是能輕鬆地通過父親嚴格的考核,永遠不讓父親失望。我則是努力再努力,恐懼著哪一天會令父親失望,而小心翼翼地在課業上、運動上、品行上,力求不出一絲差錯地追逐著父親與哥哥的背影,努力得非常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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