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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蘭京 一想起他唇齒間的吐息與低吟,她又開始腿軟。她從來沒想到男人的胸膛會那麼硬,鐵臂那麼有力。連看來俊偉的哥哥們和他一比,身子骨都略嫌單薄了。其實,她好像並不討厭被他擁住。那叫欺負嗎?她怎麼一點也不生氣或羞愧呢? 還有,萬……萬一他這次真是因為舊情難忘而想與她再續前緣,她該接受,還是堅持拒絕?他這麼喜歡她嗎? 其實她也是,和他分離的這兩年來,從不曾停止思念,卻只能每天偷偷地想他。想他的俊美容顏,想他醇厚的男人味…… 遠處莫名傳來的強烈存在感打斷了她的綺思,茫然抬眼,差點窒息。 喀爾瑪! 縱使兩人隔著一段庭院,縱使背光佇立廳門的他難以辨視顏面,縱使深幽的月夜無法讓他看清她炸紅的臉,她依舊有種在他跟前赤身裸體的感覺。 被他看見了!她甚至感覺得出他意味深長的可惡笑容。 該死、該死、該死! 她氣惱地跺步甩掉他的視線,卻怎麼也甩不掉被他緊緊盯住的濃烈火焰。 第二章 家裡的開支愈來愈大,父兄的奉祿卻仍數十年來如一日地單薄。再這樣下去,恐怕連給下人的打賞都付不出來,六哥又挑在這個節骨眼上打算納妾…… 「啊……這些混帳男人,最好統統賣到宮裡做太監,省事又省錢!」書艷煩透地以額頭重叩桌面上的帳簿,一叩不起。 「或者把你賣了也不錯。」服侍書艷十多年的嬤嬤邊打呵欠邊疊書冊。 「賣我有什麼用?兩天之內鐵定被大伙春戲班的善戲班、添行頭的添行頭,花個精光,再來哎哎叫嚷沒錢用。」 「大伙都不焦急了,你急個什麼勁兒呢?瞧你這些年來成天為算的開銷盤算張羅,再怎麼省也是白省。老爺、夫人根本不知節制,少爺們又對銀兩沒概念,姨娘小姐們更是需索無度。這間題的癥結不解決,你傷再多的腦筋也只是浪費力氣。」 嬤嬤說得對,也只有她這種服待多年的老僕才有膽講老實話。 「怎麼辦、怎麼辦……」她伏在桌上攢眉苦思,神情肅殺有加急著揀出仙丹的瘋狂道士。 嬤嬤看了也不禁歎息。「你不是偷偷由關東採購人參,轉手賣往江南嗎?」 「我本來是想由江南再轉換成布匹,運回京師之後會更有『錢途』,可是天津關要我的人馬納好重的稅,這麼一來,我還有什麼賺頭?」 而她又不便出面處理這事,否則讓人知道堂堂滿洲格格竟在做庸俗商賈般的買賣行為,他們家以後該如何做人? 「啊……煩死了。」除了沒錢,她還得為尋找琪哥的事擔憂。「為什麼我們家全是一高瞻前不顧後的傢伙?」 任性透了。 她早跟家人提過這些財務危機,大家卻不以為然地照過奢華日子。 「再這樣下去,我看我遲早真會把自己給賣了。」 「賣給我如何?」 聽到這聲兒,趴在桌上的書艷突然像趴到火燙鐵板似地驚駭一跳,向後翻倒的椅子連帶勻著她的腳,讓她胡抓著書冊跌翻過去,整疊冊子像瀑布似地啪啦啪啦淋得她一身都是。 「嬤嬤!」她起不來了! 「哎喲我的格格呀。」整個人只見兩隻小腳瘋狂掙札,像話嗎? 「快點、快點……」書艷狼狽地被一把拉起,靡靠人嬤嬤肥滿的懷裡,扶正歪成奇怪形狀的髮髻。「要命,若是給書音或額娘見著,鐵定又得挨罵。 「放心,我會替你守密。」 聽著這樣抱上頭傳來不對勁的低柔笑語,摸一摸嬤嬤這有點過分堅硬的壯碩身軀,定眼一瞧,書艷嚇得魂飛魄散。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馬上彈離。 「怎麼每次見到我,你開頭嚷的都是這一句?」喀爾瑪傷腦筋地咯咯笑。 「這裡……這裡是我阿瑪的書房,不是客人能進來的地方!」 「對,不是客人能進來的地方。」他笑咪咪地安然上座。 敢情他自認為在這個家已不算外人了。 「我勸你最好識相地快快離去,否則堂堂左督御史被我攆出大門,未免太難看!」 「茶呢?」他一派疏散地點著桌面,嬤嬤立刻由癡醉中猛然驚醒。 「奴婢這就去拿!」 「嬤嬤,不必浪費咱們家的茶水!」偏偏她衝去的勢子跟飛的一祥,叫也叫不回,氣得書艷回身開為。 這一回身,才驚覺自己又落入圈套。 書房裡只有他倆了。 時值傍晚,春日殘陽,說明不明,說暗不暗,他那雙晶透詭黠的眼,瞪得她意亂心慌。 「事情辦得怎樣了?」他的低哺如絲一般地撩人心弦。 「還……還不就是老樣子。每個人都當咱們家帳房是金山銀庫似的,成天支煩銀子。跟他們說家裡快沒餞了,卻沒人把我的話當回事。」 「真是糟糕。」 「對啊,你看。」她激憤地撿起帳簿翻出爛帳。「阿瑪老喜歡擺他的名士派頭,吃呀喝呀玩呀用的,早把咱們家的老底耗盡了。我那幾個哥哥又老愛在外頭使他們身為旗下大爺的威風,沒錢卻充闊綽。還有我額娘、我嫂嫂們、我姨娘們、最近才投宿到我們家來的堂叔一家人……」 喀爾瑪狀似投入地傾聽,悠然觀賞書艷憋怨已久的逗人模樣。 兩年前,他看在書艷的父親一心想報恩的份上答應娶她,算是了事。或許……他曾一時因為她的奇特而心神蕩漾,如今這感覺在他事關重大的密謀之下,已蕩然無存。 他不會讓男女間微妙而難以確定的錯覺左古思緒,事有輕重緩急。書艷不是他不可或缺的女人,卻是他計畫中不可或缺的一步棋。 他很明白,這顆稚嫩的棋有多麼被他的男性魅力吸引,這正是他操控棋局的最大武器。 「所以現在只能靠我堂哥那兒的薪俸,勉強補貼,卻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唉。 她不自覺地坐在隔他一張小几的大椅上撐肘感慨。 「表面上風風光光的男爵府邸,實則裡頭一園敗絮。我實在不懂,撐著這漂亮門面有什麼用,為什麼不做點實際性的補救?」 「什麼時候開始管理起你家財務的?」 「八、九歲的時候。那時奶奶還沒過世,看出了我們一家全是迷糊蛋,就挑我出來親自栽培。因為她說整個府裡,只有我最像她。我到現在都還不太懂……」她忽而由沉思中急切轉問:「我像她嗎?奶奶她可是當年鼎鼎有名的遼東第一美人,細眉長眼鵝蛋臉,怎麼會說我這只哈巴狗跟她很像呢?」 喀爾瑪低笑。哈巴狗,形容得真夠傳神。小小逗人的臉蛋,配著又大又圓的水燦雙瞳,成天精力無窮地到處亂跑亂叫,難得見她有靜下來的時刻。 「為什麼?為什麼?」 「恩……」他彷彿很困擾地瞇起雙眸。「我想她說的也許不是長相,而是你的性子和她很像。」 「會嗎?奶奶很權威、很霸氣……」 「啊,那倒真是一模一樣。」 「我哪有!」她氣斃地拍桌怒吼。「我哪一次不是好聲好氣地跟大家商量事情,結果每個人各請各的、各做各的,把情勢搞得更加混亂,留我在後面收這莫名其妙的殘局。可我哪時吭過一聲了?我哪次權威又霸氣了?」 若她真使出霸氣手段,搞不好遠更有效率。 不過話說回來,她跟喀爾瑪扯這些幹嘛? 「好了、好了,你沒事就到大廳去,那兒自會有人招呼你,別杵在這兒礙我的事。」 「書艷,我不是一來就問你了嗎?」他再度流露致命,的俊美笑容。「事情辦得怎樣了?」 「什麼?」 「你毓琪表哥的事。」 原來他剛才指的是這個,她卻跟他扯了一大堆家門隱私。 「他……他的事我自會處理,用不著你費心!」討厭死了,為什麼老在他面前出洋相? 「顯然你對他的下落仍然一無所獲。」 「很抱歉,這您恐怕會很失望了,因為我早探出了一條重大線索。」她猙獰地勝利哼笑。 「喔?」他頗有興致地蹺腳環胸,願聞其詳。 「我請人四處查問,探出了琪哥他在失蹤前的行跡。據聞他曾與一名穿著破破爛爛的江湖術士碰過好幾次面……」 「可你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名江湖術士現今何在,對嗎?」 臭男人,他憑什麼每次都能準準地刺中她的要害! 「我是找不著那傢伙的下落,怎樣?不管我找得著找不著,都不關你的……」 「那名江湖術士,是一個叫高貴仁的商販介紹給你琪哥的。你若想找到那名術士,就必須先找那個姓高的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