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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決明 身著石榴紅羅絹,雙蝶繡刺於羅裙之上,隨著新嫁娘一舉手一投足,蝶兒翩翩振翅,兩邊綰束的青絲間,各配飾著石炎官特地尋來的名貴牡丹,花朵碩大艷紅,配合著紅豆薄施脂粉的酒暈紅頰,讓她於稚氣中又帶著一抹女人的嬌媚。 「這一杯……我先乾為敬!」話甫說完,紅豆海派地灌下黃魎的敬酒,翻覆酒杯,證實她喝得乾乾淨淨。 「來,紅豆,再來一杯!」略帶數分醉意的青魈勾著黃魎的肩,又遞上另一杯滿溢的女兒紅。 紅豆二話不說又一仰而盡,繼而傻傻的淺笑,顯示再喝幾杯她就癱平了。「紅豆,你喝太多了。」白雲合取下她手裡的杯子,並扶她靠坐在自己肩邊,拍拍她火紅的粉頰。 「我沒、沒醉,再、再喝呀……」紅豆笑咧著嘴兒,「今、今兒個是、是我大……大喜之日喲……我、我太太太開心了!再來喝呀……」她醉言醉語。腦袋輕飄飄的直笑。 「二爺,讓青魈也敬您一杯。」青魈不怕死地推給白雲合一杯酒。這些年輕的魑魅魍魎們沒見過白雲合醉後恐怖的模樣,才敢不知險惡地遞著一杯杯瓊漿玉液。 「我、我幫……幫他喝……」紅豆吃力地舉起柔荑,眼前青魈的影子化為數十個,讓她瞧不清、看不明。 「你不能再喝了。」白雲合抓下她在半空中揮舞的手。 「二爺,別羞別惱,咱們敬的酒,您、您不喝,那叫紅、紅豆妹子敬您一杯。」青魈主動將酒杯放實在紅豆唇邊,半強迫地灌下她滿滿一杯,摀住她的嘴兒,將她推至白雲合面前,「紅豆妹子,就、就由你來喂咱們二爺這一杯『交杯酒』。」他說完便咯咯直笑,引來眾人湊熱鬧的叫嚷聲。 一群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借酒裝瘋? 白雲合仰頸微微避開紅豆嘟高索吻的紅唇,眼神投射在圍觀集合的魑魅魍魎身上,不著痕跡地漾起笑,朝右側的石炎官勾勾指。 「炎官,後天的武訓由我來主試。」白雲合道。 「喔?」石炎官挑起濃眉。這等苦差事,白雲向來是能推就推,避之唯恐不及,今兒個是吃錯哪帖藥,竟主動要求教訓魑魅魍魎們? 「公報私仇。」白雲合淺笑地回答石炎官未出口的疑惑。他會一根根拆下魑魅魍魎的骨頭來熬湯。 瞬間,原本緊圍在白雲合身畔的魑魅魍魎「咻」的一聲做鳥獸散,當下能滾多遠便滾多遠,生怕自己成為白雲合手下第一個受害者。 小小的悶聲配合著拉扯白雲合衣袖的動作,讓他低下頭。 紅豆迷濛的眼兒微瞇,纖指點點自己尚含著酒的嘟唇,提醒著他——這杯交杯酒還含在她嘴裡,含得她嘴好酸呢。 「咱們回房喝。」白雲合輕鬆抱起她,動作柔情似水。 跨出廳門第一步,他緩緩側過頭,瞬間陰驚的神情搭配如絲柔滑的嗓音飄送至大廳—— 「若有把握能擋我一招者,儘管來鬧洞房。」向來溫和的臉龐吐露出完全不同的暴力,聲停時人也消失於門扉之後。 「原來還能用這招來阻止魑魅魍魎的胡作非為呀?真是高招。」石炎官佩服起白雲合的奸詐。趕緊將這絕活給記牢,以後說不定也能派上用場。 「二爺怎麼可以威脅咱們……」黃魎抱怨道,引來同伴們委屈的附和。 「洞房花燭夜哪有人不准鬧洞房呀?」青魈也嘀咕一句。他們等呀盼的就是今晚的重頭戲耶!虧他們還費心計劃連串活動想整新郎新娘。 「後天武訓可怎麼辦?」藍魁哭喪著臉,擔心被白雲合的公報私仇給打得下不了床。誰不知道文判官不出手則已,一出手比武判官還狠辣! 一時之間歎息聲此起彼落,原本洋溢喜氣的大廳內竟產生如喪考妣的沉重壓力。 而所有春色早隨著新人離去的鞏音,緊緊閂在透著香氣、張貼大紅喜字的幽靜廂房之內…… * * * 暖陽透過窗欞,緩灑人龍鳳紅燭已滅的新房內,點點金光、絲絲熱烘照射帳幕薄紗,映照在酣睡的小臉上。 耀眼的日光令她不安穩地挪動身軀,這一動,牽動包裹著她的錦被,骨碌碌地滾下床緣。 還來不及尖叫,一隻臂膀有力地圈住她的腰身,勾靠回背後厚實的胸膛。 她眨眨眼,總算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並憶起昨天的熱鬧喜宴。她已成為他的妻,名副其實。 「醒了?」飽含笑意的嗓音吹拂在她發渦間。 「嗯,頭好疼。」紅豆大吁一口,昨夜灌酒的後遺症令她腦袋瓜混沌不明。 「還要再睡一會兒嗎?」他體貼地揉轉她的太陽穴,誘哄著。 「什麼時辰了?」她揉揉惺忪睡眼問道。 「晌午。」 「難怪我覺得好餓。」紅豆翻開喜紅被褥,露出衣衫不整的嬌軀,紅暈轟然炸上臉頰,她急忙摀住白雲合的眼。 「不、不可以看……我、我還沒換好衣裳……」她結結巴巴,忘了他們早袒程相對過。 「咱們已經是夫妻。」白雲合好笑地提醒她,貪戀她稚氣的反應。「我、我還不習慣,所、所以……你先把眼閉上,等我說好才可以張開。」 「好。」他順從她的要求,閉上柔亮似水的雙瞳。 紅豆在他眼前揮了揮,確定他沒有偷看的可能,取來衣物層層套上,打理好自己。發覺他依舊守信地合著眼,她湊近他,打量起那張俊美閒逸的容顏。 他真的長得好俊俏,勻稱的劍眉泛著文而不弱的書卷氣,一雙更勝女子的光綵鳳眼,薄而微揚的唇角讓人忍不住想品嚐…… 她無意識地傾身含住那兩片美味若甜糕的唇瓣,飄浮在想像空間。 「紅豆?」 低沉的男音,猶似房裡燃點的檀香,氣味香而不濃…… 熱厚的掌輕拍在她臉上,她順勢磨蹭溫潤的掌心。 「再吻下去,咱們就甭下床更衣了。」他的聲音貼得好近,彷彿就含在她嘴裡,帶著絲絲笑意。 「唔……」紅豆疑惑地眨眨水眸。咦?她為什麼猛啃他的唇瓣?她鬆口,換來他緊貼著她的紅唇細啄,額貼額,緩緩吐納沉重的氣息。 「咱們該用午膳了,再賴下去會教人笑話的。」他拉起她手腕,領她坐在鏡台前,為她梳髻。 紅豆瞧見白雲合不熟練地梳綰她不聽話的髮絲,好不容易盤了個鬟,鬆手之後又垮垮地癱下。 慣梳辮子或雙鬟的她終於在白雲合第十次嘗試下,完整地綰起髮髻並小心翼翼在髮髻上插上六隻銀釵珠飾。 「二小叔,這種髮型好怪喔。」 「這是『龍蕊髻』。」雖然看起來有些怪異變形,但他頭一次能梳出此種高難度的婦人髻,倒也佩服起自己來。 「好不習慣,而且好重喔。」紅豆朝鏡裡的自己噗哧一笑,稚氣的臉蛋配上不合年歲的髮髻,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不過是你辛苦梳的,我喜歡。」 「這是我在汴京訪友時,順道向友人妻子討教來的。」他正努力學習如何成為她的夫君,畢竟從一個長輩的身份降為良人,總是不習慣。 白雲合拉過木雕椅,與她面對面而坐。 「來。」他取出墨黑的螺黛,並以筆蘸水,輕輕在螺黛上沾染墨色,一手扶起她的下巴。 「做什麼?」她不解。該不會要將她畫成大花臉吧? 白雲合讓她的反應逗笑了,帶著冷意的筆尖點上她的柳眉,口裡同時喃道:「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人時無。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閒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輕描淡畫,觸著她微溫的肌膚,一筆描她含羞帶怯,一畫寫她笑意盈盈,發覺自己握筆的指竟微微顫抖,畫眉遠比習字更教人緊張。 「你不會真的在我臉上提詩詞吧?」紅豆緊閉著眼,只覺墨筆不斷在她眉問穿梭,方才白雲合又念了一首有聽沒有懂的詞,她悄悄撐開眼縫,見他專心一意、仔細認真。 紅豆看得癡迷極了。詩詞算什麼?就算他要在她臉上提「長恨歌」她也不在意! 「行了。」他放下筆,滿意自己的傑作,只是略抖的筆跡稍稍壞了平順的眉形。無妨,再多練習幾次就更完美。 打理好紅豆,他才換下昨夜喜服,利落地整好衣冠。 「去用膳吧。」他朝她伸出掌。 白玉柔荑遞上去,交握。 「下回換我幫你束冠。」他的細心體貼令紅豆好生感動,即使她不懂伺候夫君的那套溫柔婉約,也不善巧手女紅,但她可以學呀! 他為她做的,她也能加倍還諸其身,讓他滿意娶了她這個娘子。 「好。」 儷影步出新房,有說有笑地朝飯廳而行。 「二爺,紅——呃,二、二夫人。」正在掃地的黃魎瞧見白雲合,恭敬地揖身,可瞧見從小亂沒形象的玩伴紅豆,反倒是叫不出敬稱。 |